斗杨七,批判他搞资本主义,批判他辱骂革命小将,批判他妄图成立反动组
织,拳打脚踢一顿,轰出大院。那批皮袄,被我哥分发给值夜班的红卫兵。自从
革命潮起,我哥就一直和衣睡在原大队办公室,即现在的司令部里。“四大金刚”
和十几个亲信喽哕一直陪着他。他们在办公室里打了一个地铺,地铺上铺了麦秸
草和两张苇席。有了这几十件皮袄,他们夜里就舒坦多了。
让我们接着前面扔下的话头说:我娘披着一件大皮袄,犹如一个粮食囤子移
动出来。那件羊皮袄是我哥发给我姐穿的,因为我姐首先是红卫兵们的医生,然
后才是屯里的医生。我姐孝顺,把这件皮袄给我娘御寒。我娘扑到我哥跟前,跪
下,托着我哥的脖子哭叫: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啦?我哥满脸青紫,嘴唇干裂,
耳朵上流脓淌血,仿佛是个烈士。你姐呢?你姐呢?我姐去给陈大福老婆接生去
了。我娘哭嚎着:解放,好儿子,快去叫你姐姐回来……我看看金龙,看看那些
群龙无首的红卫兵,心中涌起了一阵酸楚。毕竟我与他是一母所生,他耀武扬威,
我有几分妒,但更多的是感到敬佩,我知道他是个天才,他死了,是我不情愿的。
我飞跑出院子,在大街上,往正西方向,疾窜两百米,然后往北拐进一条胡同,
急跑一百米,临近河堤,第一个院子,三间草屋,一圈土墙,就是陈大福家的院
落。
陈大福家那条瘦骨伶仃的小公狗对着我狂吠,我捡起一块砖头,猛地砸了过
去。砖头砸中狗的腿,狗哭叫着,三条腿跳回家。陈大福拖着一根大棒虎虎地出
来:谁打我的狗?——我打你的狗!我横眉竖眼地说。一见是我,这个黑铁塔般
的汉子顿时软了,五官塌了架子,挤出一个暖昧模糊的笑容。他为什么怕我?因
为他有把柄抓在我的手里。他和黄瞳的老婆吴秋香在河边的柳树丛中弄事被我看
见过,吴秋香满脸通红弯着腰跑了,连河边的洗衣盆和棒槌都不要了,一件花格
子衣服顺着河水往下漂。陈大福系好裤带,威胁我:你要是敢说,我就砸死你!
我说:只怕没等到你砸死我,黄瞳就先把你砸死了。他马上软了,好言抚慰我,
说要把他老婆的娘家侄女说给我做老婆。我脑子里立马就浮现出了个黄头发、小
耳朵、唇上沾着黄鼻涕的女孩形象。我说,呸,我才不稀罕你老婆那黄毛侄女,
我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讨那样的丑老婆!嗨,小子,眼眶还挺高,但我非把
这个丑丫头说给你不可!我说你找块石头把我砸死吧。他说,爷们儿,咱俩订个
君子协定,你看到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我老婆的侄女。也不说给你当老婆。
如果你违犯了,我马上就让我老婆带着她侄女跑到你家炕头上坐着,我让那丑丫
头说你已经强Jian了她,看你怎么办!我一想,要是那又丑又傻的丫头坐在了我家
炕头上,口口声声地说我强Jian了她,这事儿还真有点麻烦了。虽然俗言道“身正
不怕影子斜,干屎抹不到墙皮上”,但这种事,又如何辩得清楚。于是我就与陈
大福订下了君子协议。时问长了,从陈大福对待我的态度上,我悟到他其实更怕
我,所以我敢用砖头砸瘸他家的狗腿,所以我才敢对他那样蛮横地说话。我说:
我姐姐呢?我要找我姐姐!——爷们儿,他说,你姐姐正在给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