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世,李云章当然不能经过小院也不进门。所以当他提着几样沉甸甸的年货来到伯母面前时,一眼就看见正在书桌上伏案读书的李云经。李云章腑身仔细打量,就被李云经写在红横格纸上的毛笔小楷惊呆了。
伯母叹息:“承你的夸奖,不过云经他纵有些天份,但也难成大器呀。云章你看这个家吧,如今连衣食也成了困难,莫非还能供他和李奕继续读书吗?”
“我弟弟有些天份,如果能学下去当然最好。”李云章从小就喜欢他这位小他许多的叔伯弟弟。只因大伯李晓帆在世时他不敢经常进桂树小院,而今他见伯母暗自垂泪,再看寒冷天气里北屋甚至连炉火也没有生,心中不免同情。李云章思考半晌,忽然对坐在灯下的伯母建议说:“既然云经不能继续学业,索性也就不要勉强了。依我之见,世上的成才之路千条万条,不一定都要完成学业。还有的人是边从业边学习,自学成才古来有之呀!”
“云章兄,你说我也能随你经商做生意?”不料只因李云章随便一句话,竟让正坐在灯下写小楷的李云经眼睛一亮。就连这位尚未成年的弟弟也不知,他为什么忽然从李云章的一句话,联想到他心中讳莫如深的“经商”?
“经商?”李云章也心有灵犀地回转身来。困惑地望着灯影中的李云经,这才发现他那张血色不足的脸上,现出了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早熟。虽然此前他与李云经在巷子里偶然相遇,但彼此从没深谈。尤其是“经商”这个在李晓帆家中异常敏感的话题,竟让饱学诗书的弟弟双眼一亮,不能不让李云章感到意外了。
“是呀,如今我家连柴米油盐也没了,我……怎能安心坐在这里读书呢?”李云经虽在心里始终牢记父亲生前的叮嘱,可是,自从父亲病故后,李云经忽然对“经商”的概念有了新的理解。他今晚主动向以经商为业的哥哥提及此事,正是他心中思考多时的问题。
“不,云经,不行,你胡说些什么?”李云章在片刻惊愕过后,忽然望见昏暗灯影里的大伯母和他身边尚幼的李奕,此时都把困惑的眼神向他投来。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劝止了桌边的李云经,说:“如果你读书有难处,我也不能袖手旁观。至于经商嘛,和你这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不不,云章兄,我早不是孩子了!”不料平时温文尔雅的李云经,这时忽然站起身来,似乎有意让李云章看他高瘦的身材,然后说:“我行啊,如果我和你一起到外地进货,我至少可以当你的帮手啊!”
“云经,你给我住嘴!”就在李云章想说什么的时候,许久没说话的伯母忽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她纵然生计艰难,但无法让相依为命的儿子过早背上沉重的包袱。她忽然扑上前来,紧紧抱住儿子嚎啕大哭起来:“好没出息的东西,难道把你爸的那些话,这么快就忘在脑后了吗?像你这样没有决心治学的人,又怎能承袭李家的基业呢?呜呜……”李云章本想和李云经多谈一些人生的道理,但由于伯母的哭闹,致使他不得不讪讪离去了。
整整一个旧历新年,李云经就在困扰中度过的。穷人家的孩子感受不到任何喜庆的气氛,对李云经来说,父亲病殁后家庭没有生活来源的苦楚,已经让他过早体察到做人的艰辛。尤其是当他见母亲一人在秋天的冷风中去郊外拾柴,去菜场拣烂菜的时候,他难过得想哭。家无过夜之粮的困境,让他对“自有颜如玉”的书本产生了怀疑和厌倦。也就在这时候,他开始对父亲生前的叮嘱发生了动摇。“如果连烧饭的米都没有,读书又有何用呢?”李云经终于清醒意识到经商赚钱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父亲生前尽管多次鄙薄表兄李云章,可是,李云经如今已经认识到,做生意既然可以让自家衣食无虞,为什么要遭到读书人的轻视和嘲笑呢?
“大哥,如果您再去南洋做生意,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