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茶水中迅速融化了。他先谨慎地关起办公室那扇杉木门板,把那些看热闹的半大孩子挡在了门外,才小声介绍起村里的情况。
灵风寨大多人家都和他一样姓骆,都是早些年南迁而来的北方氏族宗亲。共产党红军来了,村里成立了苏维埃政府,分了土豪的田,农民都很高兴,都很拥护共产党红军。政府征收的公粮和捐税,各家各户都按时交纳,分文不少……
“既然村民拥护共产党和红军,那为什么完不成‘扩红’的任务呢?”连顺舟奇怪了。
“长官,不是我这个村苏维埃主席‘扩红’工作不卖力气,实在是顾不过来呀。”
“村里还有什么工作比红军‘扩红’更重要的?”连顺舟不满了。
“长官有所不知,我灵风寨村子里最近出现了‘金蚕蛊毒’,全村人心惶惶,连田都快无心种了,我这个村主席更是焦头烂额,弄不好会出人命的,我哪还顾得上别的?”
“‘金蚕蛊毒’?”连顺舟愣了。
黄松一旁说:“什么叫‘金蚕蛊毒’?”
骆主席看看连顺舟,又看看黄松,小心翼翼地说:“二位长官都是我们闽西客家人吧?”
连顺舟点点头。
二十四 逃离的欲望(4)
“那二位长官在家里没听老辈人说过‘金蚕蛊毒’?”
黄松摇了摇头。
骆主席只得慢慢地讲述了来龙去脉。
灵风寨有对姓王的婆媳,一双寡妇,人称王婆、王媳。王家人是外来户,实际上灵风寨里所有人都是外来户,不过有早有晚罢了。王家婆媳是几年前刚从外地来村里落户的。落户时家里还有主事的男人,否则灵风寨也不会让两个寡妇在村里落脚,骆主席这样说。后来王婆的丈夫忽然在夏天得暴病死了,王媳的丈夫,也就是王婆的儿子为了去县城给生病的父亲买药,回来时被突然暴涨的河水冲走,尸骨未见。王氏父子两人的死法都有些莫名其妙,因此在灵风寨村民嘴里传来传去,就有了“不得好死”的说法,村里人的结论:那是前世修下的结果。王家人前世做下了什么?村里就有些讳莫如深了。短短两年间,还遍前生债。王家寡妇娘儿俩各自为死去的丈夫背上了黑锅,被打入另类。家里没有男人,本来就难免受骆姓人欺负,两个寡妇在灵风寨的处境急转直下,一日不如一日。直到红四军来了,灵风寨成立了苏维埃政府,情况仍然没有好转。打土豪、分田地时,王婆、王媳娘儿俩分到了山旮旯间几亩冷水薄田,寨里人给出的骆氏理由是:王家无男丁,既不能为红军“扩红”出人,也不能为保卫苏维埃出力,只怕连红军纳的公粮和捐税都要拖欠呢。两个寡妇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咽,不敢吭气,还要低眉顺眼地向村苏维埃再三谢恩。骆主席说到这里深深地叹口气,连顺舟不知他在为苏维埃有失公允的做法还是为王氏寡妇的命运叹息。一对孱弱的寡妇,位居穷苦人中的最下层,差不多就是双份的“穷”与“苦”了!共产党来了,红色政权推翻了敌对的阶级,却又敌不过姓氏宗族的力量,不能将一对寡妇从不平等中解放出来,那还算什么革命?连顺舟越想越气,不由打断了骆主席的话。
“村里人说那对寡妇搞‘金蚕蛊毒’的名堂?”
“连副官是我闽西乡党,当然知道‘金蚕’是什么东西,”骆主席说。“金蚕就是老书上说的‘蛊’,比七步倒、竹叶青还要毒很多的毒虫……人要沾了蛊,活不过日当午,老辈人就这么说……”
黄松一旁一脸愕然。
“老骆,你岁数也不小了,你这辈子见过‘蛊’吗?”连顺舟忽然打断他的话。
骆主席愣了,苦笑着摇摇头道:“我要见过‘蛊’了,还能再见到二位红军长官吗?”
“好,你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