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當時半開玩笑般立了個賭約,倘若藍道行的預言應驗,王守仁便將他創立的陽明心學成冊原稿贈送給藍道行,倘若藍道行的預言錯了,那便將朝天觀輸給王守仁。
前段時間,王守仁的病情突然加重,再服食那味藥的效果已經不大,自感時日無多,於是便上了一封奏本向嘉靖請辭,並舉薦了一名官員接替自己後,不等嘉靖的批覆便匆匆離開廣西,打算在死之前返回家鄉浙江餘姚,以打破藍道行當年的預言,可惜天不遂人願,當走到江西南安府境內時,他便再也走不動了。
眾弟子也知師傅大限將至,便在南安府大庚縣城內租了一間院子住下,棺木壽衣等發喪物品都悄悄地準備好了。
然而王守仁似乎還有什麼心愿未了,雖然僅剩一口氣,竟然彌留了幾天,消息傳開後,周邊前來探望的人竟絡繹不絕。
話說王守仁當年在江西平定寧王之亂,又曾擔任南贛巡撫,肅清當地的盜賊山匪,所以深受江西百姓的愛戴,再加上他開院講學,弟子無數,陽明心學日漸興起,擁有大量的追隨者,所以前來探望的人越來越多。
言歸正傳,且說藍道行看著眼前已是迴光返照的老朋友,略帶苦澀地道:「貧道寧願自己輸掉這場賭約。」
王守仁調侃道:「藍道友著相了,你雖然能斷人生死,但由此看來,修為卻尚未到家。」
藍道行哈哈一笑道:「修行一途何其漫漫,貧道只是小窺門徑,但仔細算來,仍不過是凡夫俗子一枚罷了,斬不斷這人世間的七情六慾。」
王守仁淡笑道:「聖人曰:存天理滅人慾,依老夫所見,七情六慾是與生俱來的,若滅絕人慾,還算是人嗎?與那山間草木有何區別,想那神仙也是有喜怒哀樂的吧。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能做到知善知惡,為善去惡,眾生皆可為聖。」
藍道行捋須笑道:「看來陽明兄是真的大成了,可喜可賀,可別忘了,原稿歸貧道。」
王守仁笑罵道:「你這牛鼻子,這輩子是休想成仙成聖了。」
藍道行哈哈一笑:「成仙可以,成聖就免了,陽明兄倒是可以成聖,而且必然成聖,將來位列孔廟。」
王守仁笑了笑,並不當真,估計是說話多了傷神,又緩緩地合上了眼睛。
藍道行張了張嘴,欲言猶止,閉著眼睛的王守仁卻像有感知似的,笑斥道:「莫急,等老夫咽了氣,老夫座下弟子便會將心學原稿給你。」
藍道行捋須道:「算了吧,貧道若真拿走了原稿,外面院子那些人估計得圍毆貧道了,貧道是想問,陽明兄對北靖王徐晉的看法如何?」
王守仁聞言竟再次睜開了眼睛,奇道:「藍道友近期見過徐子謙了?」
藍道行點了點頭道:「前幾日在漢江相遇。」
王守仁哦了一聲,點頭道:「不奇怪,這才是徐子謙,此子年少老成,為人沉穩,常有出人意料的見解,做事很有一套,當年在江西平定寧王時,老夫便斷言此子將來會是大明棟樑之材,如今看來,應驗不爽。」
藍道行皺了皺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王守仁奇道:「藍道友似有難言之隱,可是徐子謙有不妥之處?」
藍道行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保守秘室,何必讓一個將死之人帶著煩惱和不安離去呢,於是微笑道:「倒沒什麼不妥,只是覺得此子有點愧對陽明兄的評價,如今京中風波疊起,此子卻攜著美妾遊山玩水。」
王守仁聞言笑道:「徐子謙此舉雖然不丈義,但大可不必橫加指責,趨吉避凶本就是人之天性,更何況是別人算計他在先,此子不同於別個,勝在務實。」
藍道行點了點頭,一語雙關地道:「此子確實與別個不同。」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