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朱紈卻一指不遠處的鹽灶問道:「徐大人看到鹽灶上的盤鐵沒有?」
朱紈所指的盤鐵,其實就是架在鹽灶上的鐵鍋,這鐵鍋可不得了,直徑近三米寬,重達數百斤,必須得二十人以上才能協同操作,一部分人往鍋里倒入滷水,一部分人負責燒火,一部份人負責煮製,通常一個晝夜下來才能煮出兩百斤鹽。
徐晉心中一動,點頭道:「看到了,有何玄機?」
朱紈淡道:「這種煮鹽的盤鐵只有官府有能力鑄造出來,普通百姓自己不可能弄出來,而且官府還規定,灶戶們只能用這種盤鐵煮鹽。這種盤鐵得二十人以上才能協同使用,自然就得數戶以上的勞動力合夥煮鹽,如此一來,便能起到互相監督的效果,鹽戶想藏私鹽便難以辦到了。」
徐晉不禁恍然大悟,原來兩淮兩浙地區的鹽場還在使用落後的煮鹽法,目的就是為了更好地控制灶戶,從源頭上扼殺私鹽的產生啊,真特麼的日了狗,這不是典型的因噎廢食嗎?
為了壟斷食鹽,官府愣是放棄了更加先進的曬鹽法,逼著灶戶使用更落後的煮鹽法,簡直是吃人不吐骨,可苦了江浙沿海的幾十萬灶戶,除了交鹽稅,還得交草盪稅(煮鹽的燃料來自河灘的草盪,割草要交稅),一年到頭剩不了幾個子兒,日子越過越窮。
朱紈雖然為人剛直,嚴厲打擊私鹽,但是作為產鹽區的父母官,他亦深知沿海灶戶的疾苦,正因為如此,他才在徐晉面前點明原因,目的自然是希望徐晉這位天子近臣能向皇上反映情況。既然連土地都能重新丈量,為何不能推動鹽法改革,造福沿海的幾十萬貧苦灶戶?
徐晉自然明白朱紈告訴自己這些的原因,但氣憤過後很快就冷靜下來。現在的食鹽於大明,就好比後世的石油於共和國一樣重要,占據了國家相當一部份的財稅收入,每年都能為國庫帶來相當可觀的收益,當政者自然想方設法把它壟斷在手裡。
譬如共和國的油料,各種附加稅便占據了油價的一半。假如有一天出現一種新的替代能源,又或者連普通老百姓都有技術輕鬆弄到石油,那麼政府自然就會放寬對石油的壟斷。
食鹽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隨著技術和生產力的提高,人類已經能輕鬆生產出食鹽,再加上製鹽的海水取之不盡,政府自然就放棄繼續壟斷食鹽了。
落後的生產力必然會被先進生產力所代替,所以徐晉相信,即使自己不去推動,曬鹽法終究會取代煮鹽法的。當然,如果能夠推動放開海禁,朝廷能從海上貿易中獲得巨額的收益,自然就不會繼續死盯著食鹽這一項進帳了,那時再普及曬鹽法,應該會事半功倍。
因此,歸根究底,還是要開放海禁啊。
總而言之,發展是解決一切問題的良藥,一個國家的經濟如果停滯不前,甚至是倒退,那肯定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當社會問題集中爆發時,接踵而來的必然是革命,推倒一切重來。
徐晉視察完鹽場便穿過灘涂,走上了范公堤,準備前往西溪巡檢司檢閱部隊。
范公堤是北宋政治家兼文學家范仲淹主持修建的捍海大堤,全長近300公里,用來防止海潮對沿海農田和鹽場造成破壞。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範文忠公言行一致,這條捍海大堤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確實為後世百姓謀了莫大的福祗啊。」徐晉站在范公堤上,望著遠處蔚藍的大海感嘆道。
朱紈點頭道贊同:「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子謙兄此句甚妙。」
徐晉啞然失笑,後世爛大街的一句話,在明朝人聽來都有新鮮感。
朱紈眉毛一挑道:「子謙兄何故發笑?」
徐晉一指遠處的大海,感觸地道:「一時有感而發,子純兄,你看堤外那幾十米的灘涂,想當年范公在此修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