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便要张罗着生火。
郑九和狗剩急忙拉住他重又坐下,郑九冲着狗剩一使眼色:
“快,快啊!”
狗剩扑通一声跪倒,连连磕头:
“爷爷,爷爷,请收我做徒儿罢,狗剩要和爷爷学裁缝!”
老人先是一怔,转瞬便明白了就里,满脸皱纹一绷:
“浑小子,既然拜师,还叫我爷爷?没半点儿规矩!”
狗剩大喜,连连磕着响头:
“是是,狗剩不懂事,师父在上,请受徒儿狗剩一拜,不,十拜!”
老人和郑九都笑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这样开心地笑了。
过了会儿,郑九敛住笑容:
“叔啊,您光收狗剩一个还不够,这几千号人的冬衣,你们师徒俩可缝到猴年马月了,您瞧,您能不能……”
老人一摆手:
“甭说了,来多少你叔我收多少,若怕人多张扬坏了大事,我教几个,再叫他们分头教别人就是。”
郑九点点头,扬起脸来,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几次三番又咽了回去。
老人盯着他:
“还有啥,不能跟叔说么?”
郑九鼓足了勇气:
“叔,不瞒您老,这个,咱们这冬衣,是要窄袖子,老羊皮,您老、您、您知道,冬天冷,咱们原来的衣裳,打仗吃大亏啊。”
老人紧锁双眉,沉默着。郑九和狗剩紧张地望着他的脸。
“冬天冷那,你们为啥非得等到那辰光再起事儿呢?”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才喃喃道,也不知是问郑九,还是自言自语。
“叔,您不知道,胡人最怕热,热天就都猫在咱这儿躲着,城里城外,都是他们的人,动不得手的,只有到了百川封冻的三九天,他们才吃饱穿暖,成群结伙地往东,往南,去糟蹋咱们汉人内地的州郡山川,这里反倒剩不了几个精壮,正好是咱弟兄们起事的好日子,咱们一得手,南下的胡儿大队断了接济,就成了笼子里的老虎,没什么威风可抖了!”
老人又沉默了,七根手指,不住摩娑着那把剪刀。郑九不安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
“再说,咱们自个儿也得多准备准备,叔,您瞧。”
他独臂一翻,从怀里掏出张羊皮纸来,摊在老人面前。
“这个,这个不是你爹最拿手的元戎弩么?”老人的眼神又亮了。
郑九点点头:
“爹爹的元戎弩射一百五十步,侄儿改的这个,可以射四百步,而且不论庄稼汉,放牛郎,教上半天,都能搭弦放箭。只不过,要造出合用的数目,还得……”
“是啊,怎么着也得五六个月罢,”老人缓缓道:“这半年功夫,我这把老骨头,该也能领着孩子们,把大伙儿的冬衣准备停当了。”
郑九又惊又喜,一时说不出话来,只不住点着头。狗剩却嚷道:
“爷爷,不,师父,您不是常说,胡人的穿戴,我们汉人看也不该多看一眼,不能给咱汉人丢脸么?怎么还……”
“糊涂孩子!”老李裁缝瞪了狗剩一眼:“这胡儿的破旗子还在咱城头上飘着,咱孩子的脑袋还在咱城门上挂着,这才是丢人呢,懂么?”
天更热了,又小又破的土屋里,满满腾腾地挤了**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都神情专注着手里的活计,土屋的一角,堆满了缝好的紧衣窄袖。
老人背着手,神情严肃地在屋里来回走动着,不时停下指点一二。虽然活儿敢得很快,徒弟们也很乖巧听话,但他的神色里,却似总隐隐透着一丝说不出来的神情来。
“师父,您老在想啥呢?”有时候狗剩会关切地问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