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得哄骗老子?真个没得干亏心事?”
“真个,老表,”李三妹指了指钉在门板上的死尸:“余麻子抢了金银,分把小弟,小弟都没得肯要,喏,也就偷拿了半个红苕,肚皮儿实在饿得吃不消哟。”
蒋四海一伸手,连鞘拽下他腰刀:
“你逃命去吧,莫再让老子看到。”
李三妹千恩万谢,一骨碌爬起便跑。
“你站下。”
刚跑到大门口,蒋四海又喝住他。
李三妹一愣站住,旋即又转身跪倒,哭道:
“老表,给小弟个痛快,回得老家,帮小弟带个口信,就讲儿子不孝,不能给二老送终哟,我爹叫做李老栓,我娘叫做……”
“起来起来,看你小子熊样!”蒋四海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么儿子这样一身狗皮,老子饶得你,其他弟兄如何饶得你?快到屋子里面翻套外小——就是老百姓——衣衫换了,圣营里湖南弟兄也有二百多,你么儿子要是命大,好歹混得出城去。”
当胡明友快马加鞭,气喘吁吁地赶回金坛城时,一切都结束了。
紧闭了四五个时辰的四门重又打开,几百个血淋淋的头颅,高高挂在城墙垛口上,站在东门口迎接他的,是执刀扬旗、荷枪实弹的盛明文、蒋四海一班将士,和他们满身满脸的污血硝烟。
“你们、你们,唉,”胡明友滚鞍下马,连连跺脚:“天大的委屈,不能忍一忍么?降都降了,还有什么气咽不下?我刚见了鲍军门,人家答应从优抚恤,既往不咎,可你们……这下好,这下好,我是抢先回来报信,想让大伙儿高兴高兴的,这鲍军门大军三四个时辰内便到,就是想打想守想跑,怕是也来不及了,这下好,这下好!”
“胡大人,你听卑职讲……”
胡明友正欲分辨,却被盛明文一把拦住:
“老胡,什么话也不说了,你自己回家看看罢。”
胡明友一凛,想问什么,却终于还是咽了回去,翻身上马,匆匆地去了。
城门口的一众人等望着他的背影,脸色都阴沉得仿佛天上翻滚着的乌云。
“就要落大雨了罢。”
一个抱着大旗的丞相(2)望着天际,口里喃喃道。
“大人,不不不不好了!”不知过了多久,胡明友的大旗手如丧考妣地奔来:“我家大人回府见得贞人(3)和阖府那般光景,大哭一场,突然拔出刀来就、就,小卑职一拉没拉得住……”
人群中登时一阵骚动,盛明文问道:
“胡大人临升天前,留下什么话么?”
“大人拔刀时候高声喝道:‘告诉兄弟们,如今赖活也活不得,大家拼个好死罢!’”
“拼了!”
城上城下,几百个声音翻滚着,和着天边隆隆的春雷声。
春雷滚过,黄豆粒大的雨珠倾盆而下,劈头盖脸地打在众人脸上身上,打在一面面太平天国的大小旗帜上。
“落雨也好,落雨也好啊,满身的罪过,满身的脏血,都让西王殿下(3)好好洗洗罢!”盛明文抹了把眼上雨水,跃上一辆塞门的大车,高声道:“兄弟们,清妖大队,眼看便到,如今讲打讲守讲跑,都是来不及了,我盛明文原想给兄弟们好歹留条生路,可结果怎样,大家都看见了。”
说到这里,他语声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雨,越下越大,旌旗号带,都湿漉漉、沉甸甸得无力飘拂起来。
“大人讲哪里话,须怪不得大人!”
“胡大人讲得好,如今赖活也活不得,盛大人,你领着大家拼个好死罢!”
南腔北调的激昂声音,在人群里此起彼伏。
“好!大家听我号令,速将各衙各库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