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
第03节
一个年轻的扫烟囱小工人,他那肿胀的面孔被煤灰涂得漆黑,皮肤也给染成棕黑色,身上穿一套破烂不堪的衣服,向这陌生男子伸出手来,想夺走他那最后的几个铜子。
离这个萨瓦省的小家伙两步的地方,一个畏畏缩缩、满面病容的老穷汉,披着一块不成样子的破毛毯,用粗嘎的声音对他说:
“先生,随便给点小钱吧,我会在上帝面前为你祈祷……〃
但是,当那青年人看了老汉一眼,老汉就不再作声,不再要求施舍了,也许他从青年人难看的面色,看出一种悲惨的表情,知道对方的困境比自己的还要严重。
“请发发慈悲,发发慈悲吧!”
陌生人把他那几个铜子掷给小孩和老穷汉,便离开人行道,向路旁的房屋走去,他再受不了塞纳河那种令人心酸的景象了。
“我们祷告上帝让您长命百岁,”两个叫化子对他说。
他来到一家版画商店的橱窗前面时,这个几乎死去的男子,迎面遇见一个年轻女人从一辆豪华的马车上下来。他十分畅快地欣赏这个可爱的女人,她头戴一顶时髦的缎帽,绸缎的光彩把白皙的脸蛋儿陪衬得分外迷人。他被她那苗条的身材和美丽的姿态吸引住了,她那长袍的下摆给马车的踏脚微微掀起一点来,露出一只小退,从裹得紧紧的白色袜子外面,他也能看出那小退的优美轮廓。青年女子走进了商店,在那儿挑选一些画册和石印名画集;讲好价钱后,她花了好几个金币把这些东西买下来,金币在柜台上闪闪发光,发出铿锵的声音。那青年人表面上是在门外鉴赏摆在橱窗里的图画,实际上却向那漂亮的陌生女子爇烈地递送了一个男人所能有的最刺透人心的眼波,而对方只报以一个漠不关心的,偶然向过路人投去的眼光。在这青年人方面,他向那女子看的一眼,等于向爱情、向女人的告别!但是,这最后的、有力的眼波并没有被理解,没有感动这个轻佻女子的心,并没有使她脸红或使她的眼睛低垂。这种调情对她说来意味着什么呢?不过是又一次受人爱慕,又一次挑起别人的情欲,让她在晚上可以夸口说这么一句甜蜜的话:“我今天真不错。”那青年人赶快走到另一橱窗去,当那位陌生女子再坐上她的马车时,他连头也没回一下。马儿拉着车子走了,这最后的豪华和高雅的形象消逝了,他的生命也将要这样消逝。他忧郁地沿着临街的铺面走过去,观看橱窗里的陈列品,但不太感兴趣。他走过没有商店的街道时,就观察卢浮宫,法兰西学院,圣母院的钟楼,高等法院的尖塔和艺术桥。灰色的天空象是给这些大建筑物反衬出凄凉的外貌,暗淡的光线给巴黎带来威胁的气氛,使它象美女那样处在各种无法解释的丑和美的偏见支配之下。大自然本身就是这样参与了陰谋,使这个垂死的人在极度痛苦之中苟延残喘。这种起腐化作用的恶势力在循环于我们的神经系统的流体中找到了媒介物,正是在这种势力的支配下,他感到自己的机体不知不觉变成了流质的奇异物体。临终的痛苦给他造成一种类似波浪运动的印象,使他所看到的建筑物和人群,都象隔着一层雾霭,并且感到一切东西都在动荡。为要摆脱这种肉体上的反应在灵魂中产生的不安宁,便走向一家古董店,想给他的感官找点津神食粮,或者在那儿利用对某些艺术品讨价还价来消磨时间,以等待黑夜来临。这等于设法去找点勇气和服一帖兴奋剂,就象罪犯们走向断头台时怀疑自己的胆量似的;但是想到自己不久即将死去,又使这青年人顿时充满信心,象一位同时有两个情人的公爵夫人,他神态自若地走进古董店,让人看见他嘴角上象醉汉那样挂着一丝呆滞的微笑。难道他不正是陶醉在生活中,或者在死亡里!不久他又重新陷入迷惘状态,继续看到各种事物都呈现出奇异的色彩,或者显出轻微的运动,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