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没意见,加就加,先给了化肥再说。给了化肥,要凤凰给凤凰,要驴球给驴球。”
尚朝贵就这么着把化肥要回来了。拉化肥那天,尚朝贵让把村里的一面旧鼓拿出来敲了几声。至于说秋后交公粮,尚朝贵早忘了。化肥这会儿不要钱,他不用操那么远的心,拉化肥他没去,让一个副支书带人们去了,走到路上别的村子见了他们的车子,说他们穷忙,年还没过完呢。拉化肥的车子走了,尚朝贵才想起来去看一看妞儿她们娘俩。他走到她们的门前叫道:“妞儿……”
妞儿没应声,倒是那个守寡女人应了一声:“是朝贵吧。”
“是我,来看看你们过年怎样。”
“年都过完了,你才想起来,迟了。”
“还缺什么不?”
“没了,挺好的。”
尚朝贵说一声你好生过着就走了。
第五章 住了一回监狱(1)
尚朝贵住了一回监狱。
是被人拿枪押着去的。
枪抵着他的腰,有人拿来一张纸,说:“在上面签个字。”
他不明白什么叫签字,有人告诉他:“就是写上你的名字。”
他回头看了看腰跟前黑洞洞的枪口,在一张纸上的一个固定位置写上他的名字。他想了半天这是个什么东西,可是怎么也想不出这张他从来也没有见过的纸是个什么东西,也搞不清这张纸和枪有什么关系。
他大着胆问了一句:“用不用盖公章?”
一声吼:“走。”
他又看了看那枪口,知道枪比公章厉害,一句话也没说,走。
他对这个事一点预感也没有。其实村里的大喇叭天天广播着形势的变化,都是惊天动地的词儿。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心想一个*老百姓,只要不被日本鬼子杀了,在谁手下也是吃土的命,管球它谁当家呢。村子这片天就是最大的天,天外的事管不着也不想管。
好像是一个黄昏,好像和他那一次带人去讨饭时的天气是一样的,他没留意,他对一些历史性的东西一点也不记,在他的生活里没有什么可值得纪念的事件和时间,就连他自己的生日也是马马虎虎的记不准。
昏暗的夕阳。
淡淡的黄色烟尘。
就是这些,和那一次一样,可是他不注意,一点也没想起来,同样也没看到他是从他家的坟头经过。他从来不太看重他的这个家族怎么样,给他们加光加污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他就那么走了,看了一眼身后哭着的儿子,骂了一声:
“真讨厌,老子还没死你嚎什么丧,给老子滚回去。”
老婆却没哭,一直送他到村口,还向他招招手,那神情像送人远行到一个美好的地方去。走出好远,尚朝贵回过头看,老婆就像一堵墙一样还立在村口,他想这狗日的女人可挡住八面来风,该去领兵打仗。关于他自己,在他出村之前一点也没想,他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走着瞧吧。
一走进阴森森的大门,看到高墙上的电网,看到哨兵的刺刀,看到脸色灰暗的军人,尚朝贵才想到他这是到监狱里来了。也算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刚刚在路上他还和那些抓他的人说笑呢。这会儿他才想他娘的这不是开玩笑,看来枪毙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一下可是真吓坏了,腿有点发软,特别想跪下去。
过了那么一小会儿,他对这个地方的好奇就超过了对这个地方的恐惧,里面不就是一些人嘛,还能有什么,共产党的监狱不是白公馆不是渣滓洞,没有老虎凳,皮肉之苦可以少受一些,要真的是枪毙,一颗子弹就完了,没有什么可怕的。刚刚是想只要不枪毙就行,这会儿他想是枪毙也扯淡,渐渐地腿又硬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大了。
他对被抓进这地方来一点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