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顶点。。)
送宝团还没有走,事实上,他们忙活得很。
头几天他们在分发送救济粮,全村的闲汉和孩子们乐呵呵地跟在他们**后面跑来跑去;
后来,他们开始扯着红幅字,没早没晚地讲话,不单单讲话,还拍照,还在小本本上写写划划的。
一开始全村老小也乐呵呵的陪着,听着,虽然听不懂,也常常咧着大嘴笑着;可是后来人就少了,天冷,场院里风大,虽说是闲,在炕上躺着搓线线,在太阳底下晒着唠嗑,不是更惬意些么?有时候,只有村长马有驴,和几个胡子雪白,耳聋背驼的老爷子,依旧乐呵呵地陪着。
于是送宝团们也懈了,连每晚开会用的马灯灯油,都一天少似一天。
不过老少爷们看见送宝团们还是乐呵呵的,派饭到各家,破碗里的白面糊糊也总是装得满满:
“娃们来一趟不容易啊,再说了,这救济面,过年饺子不算,足够全村吃上一个多月的白面糊糊了。”
这几天眼镜姑娘的饭量也慢慢地见长,就着自己带的咸菜,也能一气喝上小半碗白面糊糊了。
“同志,多吃点多吃点。”
马有磨总是一边不住絮叨着,一边打架一般硬把那只好碗装满。
来弟总是笑嘻嘻地看着,她知道,眼镜姑娘一定吃不了的;她更知道,眼镜姑娘吃不了的,就是她的了。
“明天一早,我们、我们就走了。”
终于有一天,眼镜姑娘轻轻地这样说道,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地。
来弟突然觉得有些难过,恍恍惚惚地,听见爹爹翻来覆去地唠叨着:
“好呢,好呢,待会儿早些家来吃晌午。”
眼镜姑娘出去了,他们该有很多正事要做罢?
来弟拖着筐子,慢吞吞地向门口走;爹爹蹲在门口,一边抽烟,一边发呆。
突然,他站起来,眼睛死死盯着灶旁那只小黑狗。
“不~~~”
来弟陡地觉出点什么,惊叫着拖住爹爹的胳膊。
“来弟,放手!快,去多拾些柴禾来!招弟,盼弟,多烧些开水!”
爹爹厉声呵斥着,眼圈却仿佛也有些红了。
“这是什么肉,真好吃!”
眼镜姑娘的脸红扑扑的,眼镜片在油灯下闪着光。
开饭很早,天还没有黑,可马有磨家早已破例点起了灯。
来弟低着头,一声不吭;爹爹挥舞着筷子:
“来来来,好吃就多吃些。”
眼镜姑娘居然自己伸出筷子,去夹一块大大的肉。栓狗擤着鼻涕,一边玩着骨头,一边哼哼唧唧地嘟囔着:
“呃和小黑最亲了,呃不吃,呃不吃。”
“啊~~~”
眼镜姑娘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手里的碗“砰”地一声,跌落在地上。
一屋子人脸色都变了,栓狗更是“哇”地哭出声来。
爹爹弯腰捡起那只碗:地是土地,碗只是磕掉了一个茬。
眼镜姑娘的脸早已吓得惨白:这许多天,她知道这只好碗的金贵。
“对、对不起,我赔,我一定赔……”
“娃,说啥呢,赔,赔么子赔,别说这些见外的话!”
爹爹的脸色依旧很难看,说出的话却仿佛能把地砸出坑来。
眼镜姑娘走了,走的时候,眼圈红红的,一句话也没说。
来弟抱着小人书,坐在难得的灯光底下,不声不响地看着。
“这可是全村有数的好碗……”娘一边刷锅,一边絮叨着。
“糊涂!”爹爹厉声呵斥着,手里却不住摩挲着那只缺了个茬的好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