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妍会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这更像是电视剧中常见的一个情节,在黑社会的压迫下,阿妍为了将拯救我,为了拯救她心爱的丈夫,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名声。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像火柴划着时燃起的火苗,嚓的一下亮起来,很快又熄灭了。紧接着便出现了第二个反应,彻底地否定了前面的那个反应,因为第一个反应太天真太浪漫,十分容易地就被推翻。没有一个女人会这么傻,傻到了硬要往自己的身上栽赃,傻到了硬要用屎往自己的脸上抹。我知道阿妍的性格,在这些原则性的问题上,她我老四一样,绝对是宁折不弯,她绝对不会低下自己的头。阿妍并不是谁逼迫她便可能就范的女人。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出了这件事以后,阿妍一直避免和我正面接触。当我试图躲避她的时候,她其实也在躲避我。我突然想到了阿妍的种种可疑之处。有很多事情,你平时只是没有去想,你没有认真去想,一想就突然全明白了,一想就真相大白。很显然,阿妍没有说谎,并不是在演戏,她和我一样,不是个好演员,那种高难度的角色绝对演不了。
我没有时间继续深思下去。脑子里本来就乱,现在又仿佛有人用剪刀伸进去绞了一下,所有的头绪都变得杂乱无章。派出所的人领着琴推门进来了,一下子跟着进来了好几个人,原来空荡荡的办公室开始变得人声嘈杂。这时候,我正陷在极度的慌乱之中,突然看到琴板着脸,正对我怒目而视,两个大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派出所的人让我们坐下,因为根本就没有几张椅子,事实上我们只好还是站在那里。我听见老鞠和一个人正说着什么,热烈地说着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眼前乱哄哄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派出所的人过来看笑话,大家好像都是闲着没事,都跑来看热闹了,他们进进出出,跟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接下来,有人把那份协议念了一遍,然后就是问当事人还有没有什么补充意见,然后就是双方签字,先是琴签,她签好了,轮到我签,我签完了,就听见琴咬牙切齿地说:
“姓蔡的,你这个臭流氓,我真想给你一个耳光。”
我茫然地看着她,真心地希望她能在这时候给我一个耳光。
琴的手高高地举了起来,她并没有真的打,我仿佛听见空气中有扇过耳光的回响声。
第八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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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害怕再次撕开那些已经愈合的伤口。说老实话,这些该死的伤口,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愈合过。时隔多年,我仍然能清晰地记得当时的疼痛。不仅能记得,很长时间里,心灵深处的这道伤口一直在悄悄流血,像山坡上草丛深处的小溪一样。那并不是用语言就可以描述出来的痛楚,仿佛刀割了以后,又撒了一把盐,痛楚像空气一样四处弥漫。
我记得当年在农村插队当知青,村东头的福田,动不动就喜欢在麦场上骂老婆。村上的人都知道福田最疼爱自己的老婆,可是他每次骂老婆,都会把老婆年轻时犯过的生活错误,当作最近的新闻喋喋不休地说给每一个过路的人听。那时候的福田,已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只要一生气,他就忍不住要这么做。诉说成了他最好的镇痛剂,撕开已经愈合的伤口成了他最大的乐趣,福田将自己老婆的风流韵事描述得活灵活现,每次的故事版本都不尽相同,每次都要重新添油加醋。在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还觉得这些故事好玩,听得津津有味,很快就感到了厌烦,因为把一个故事颠来倒去反复唠叨,福田便像个小丑一样滑稽可笑。
终于在多少年以后,我突然明白福田当年为什么会这么做。要是我告诉你,说我老四气愤异常,因为阿妍给我带来的羞辱而疯狂,因为嫉妒已经丧失理智,这绝对是真实的,这绝对没有任何夸张。是男人都这样,是男人都咽不下这口气,是男人都受不了这个。然而,要是我告诉你这事情其实很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