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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3 / 4)

璃世界白雪红梅”一回,黛玉换上羊皮小靴,湘云也穿鹿皮小靴。两次都是“小靴”,仿佛是小脚。黛玉那年应当只有十二岁,湘云比她还小。这里涉及书中年龄问题,相当复杂。反正不是小孩的靴子就是写女靴的纤小。

黛玉初出场,批:“不写衣裙妆饰,正是宝玉眼中不屑之物,故不曾看见。”宝玉何尝不注意衣服,如第十九回谈袭人姨妹叹息,袭人说:“想是说他那里配穿红的。”可见常批评人不配穿。

作者更注意。百廿回抄本里宝钗出场穿水绿色棉袄,他本都作“蜜合色”,似是后改的。但是通部书不提黛玉衣饰,只有那次赏雪,为了衬托那岫烟的寒酸,逐个交代每人的外衣。黛玉披着大红羽绉面,白狐里子的鹤氅,束着腰带,穿靴。鹤氅想必有披肩式袖子,如鹤之掩翅,否则斗篷无法系腰带。氅衣、腰带、靴子,都是古装也有的──就连在现代也很普遍。

唯一的另一次,第八回黛玉到薛姨妈家,“宝玉见他外面罩着大红羽缎对襟褂子,便问:‘下雪了么?’”也是下雪,也是一色大红的外衣,没有镶滚,没有时间性,该不是偶然的。“世外仙姝寂寞林”应当有一种飘渺的感觉,不一定属于什么时代。

宝钗虽高雅,在这些人里数她受礼教的薰陶最深,世故也深,所以比较是他们那时代的人。

写湘云的衣服只限男装。

晴雯“天天打扮得像个西施的样子”(王善保家的语),但是只写她的亵衣睡鞋。膈肢芳官那次,刚起身,只穿着内衣。临死与宝玉交换的也是一件“贴身穿的旧红绫袄”。唯一的一次穿上衣服去见王夫人,“并没十分妆饰……钗��松,衫垂带褪,有春睡捧心之遗风……”依旧含糊笼统。“衫垂带褪”似是古装,也跟黛玉一样,没有一定的时代。

宝玉祭晴雯,要“别开生面,另立排场,风流奇异,与世无涉,方不负我二人之为人。”晴雯是不甘心受环境拘束的,处处托大,不守女奴的本份,而是个典型的女孩子,可以是任何时代的。宝玉这样自矜“我二人之为人”,在续书中竟说:“晴雯到底是个丫头,也没有什么大好处。”(第一○四回)

黛玉抽签抽着芙蓉花,而晴雯封芙蓉花神,芙蓉诔又兼挽黛玉。怡红院的海棠死了,宝玉认为是晴雯死的预兆。海棠“红晕若施脂,轻弱似扶病。”缠足正是为了造成“扶病”的姿势。写晴雯缠足,已经隐隐约约,黛玉更娇弱,但是她不可能缠足,也不会写她缠足。缠足究竟还是有时间性。写黛玉,就连面貌也几乎纯是神情,唯一具体的是“薄面含嗔”的“薄面”二字。通身没有一点细节,只是一种姿态,一个声音。

俞平伯根据百廿回抄本校正别的脂本,第七十九回有一句抄错为“好影妙事”,原文是“如影纱事”,纱窗后朦胧的人影与情事。作者这种地方深得浪漫主义文艺的窍诀。

所以我第一次读到后四十回黛玉穿著“水红�花袄”,头上插著“赤金扁簪”,(第八十九回)非常刺目。那是一种石印的程甲本,他本甲乙都作“月白�花小毛皮袄,加上银鼠坎肩”,金簪同,“腰下系着杨妃色�花棉裙,真如亭亭玉树临风立,冉冉香莲带露开。”

百廿回抄本本来没有这一段描写,是夹行添补的。俞平伯分析这抄本,所改与程乙本相同,后四十回的原底大概比程高本早。哈佛大学的图书馆有影印本,我看了,后四十回中有十四回未加涂改,不是誊清就是照抄。如果是由乙本抄配,旧本只有三分之二,但是所有的重要场面与对白都在这里。

旧本虽简,并不是完全不写服装,只不提黛玉的,过生日也只说她“略换了几件新鲜衣服,打扮得如同嫦娥下界”,倒符合原著精神。宝玉出家后的大红猩猩毡斗篷很受批评,还这样阔气。将旧本与甲乙本一对,“猩猩毡”三字原来是甲本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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