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见不得半丝不平之事的他,此时,不禁勃然大怒。一手掀翻了馊水竹筒,指着送饭的钱姓狱吏破口大骂,
“我们大清朝就是有了你们这些腌臜污垢,吏治才总是得不到清明,老百姓才总是受到欺凌!你们这帮最底层的奴才,竟也学会了仗势欺人,敛压钱财,竟是欺负到了死刑犯的头上,你们的良心呢,廉耻心呢,都被狗吃么?”
“大胆刺客!好凌厉的一张嘴!”提近油灯,光线照亮了钱姓狱吏一张忿恨的脸,咬着牙,他随手抄起身旁装满馊水木桶上漂浮的瓢勺,飞快地舀了勺热呼呼冒着白气的馊水,对着田文镜说话的方向泼洒过来。
待听到期待中的一声惨烈的嚎叫,该狱吏才面有得色的穿过田文镜的牢笼走到张老三牢笼的栅栏前。在伸出双手取到两钱碎银后,一碗热呼呼的白米饭一份干净的清水才被摆到了张老三的面前。
是夜,田文镜一边捂着脸,一边手顶着肚子,忍耐着痛楚与饥饿的煎熬。此刻,虽然他还在背诵着夫子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经世名言,但翻来覆去,仍然抵受不住腹中的空虚。在默念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之后,他的思绪变得更乱了。一会儿想到和段氏绸缎庄老板段朝阳对坐饭局上的珍馐佳肴,一会儿想到曾经依偎在他怀中呢喃的谢小风,就这样迷糊了好一阵,最后,美食美人的意象竟是都化作了滴滴飞溅的水滴。冰凉地、缓慢地落在他的脸上,等到一滴水滴划过他的嘴边,他舔舌品尝,才察觉到其中的腥气。这时,红杏临死前那副让他揪心的模样突然在眼前放大,他这才晓得,方才飞溅的不是水滴,而是她惨死前的鲜血。血滴慢慢增多,遮盖住红杏惨白的脸庞;血很快凝固,结痂住过往不堪回首的记忆。
于是,他挥手,想让血腥的这一幕离开自己的视线,可是,他办不到。沁透着刺鼻气味的空气在周围蔓延,看不见的烟雾围绕在他周围,一丝丝聚拢把他紧裹,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好似吐丝做茧的蛾蝶一般,眼看着就要把他吞没。不!他再次挥手,大叫着呐喊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手拭额头,擦去冷汗,才晓得是经历了一场噩梦。
醒后,口渴腹饥,正在难耐,铁栅栏那边递送来半碗未动的米饭。
“田大人,你饿了吧,快,接着,别洒了,不然就便宜这牢笼里的耗子了。”
望着那双流着脓血的手,他的眼睛变得湿润。一觉睡醒后,他体力恢复不少。以手撑地,从地上爬起,走到栅栏边,一把握住了张老三的手。颤颤悠悠地想跟他道谢,但话到嘴边,却梗在喉咙边,怎么也说不出。他只得紧紧地,紧紧地又一次握住了那双几乎伤口溃烂的手,眼眶里的热泪就这样簌簌地落下。
接过那碗冷掉的米饭,没两口,田文镜就把这剩饭吃了个干净。吃得过快的他又接过张老三递来的半竹筒清水,一股脑儿的喝干,这才觉得重新又活了过来。吃饱喝足的他顿时又生出一种人类最自然的求生欲望,抹着嘴朝张老三道,
“或许,我们不该等死,该想想别的出路……”
“能有什么别的出路?无非送银子这一条道!”张老三虽身处逆境,仍改不了心直口快的秉性,黑夜中朝田文镜双手一摊,摇了摇头,“我在京城积蓄的老底就快要耗干了……跟随我在家乡来的一个随从正在想法子帮我筹集银子……可是……我的棉布庄倒了……外边欠的都是债……哪里还来的银子哟……嗯……我身上倒还是有几两碎银……但也只是能管着这几日能吃上一口人吃的饭食罢了……哪里……哪里……还会有多余的闲钱?”
“银两当真能决定什么吗?”顺着张老三的话,田文镜面露狐疑之色。
说到这儿,张老三忽然压低了声音,朝他招了招手,等他靠近,凑在他耳边小声开口,“有钱能使鬼推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