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节约一张擤鼻涕的纸,那么,就会汇聚成多大的一池纸浆啊。这种“科学的统计”曾经使我多么胆战心惊啊。每当我吃剩一粒米饭时,或是擤一次鼻涕时,我就觉得自己白白浪费了堆积如山的大米和纸浆。这种错觉死死地攫住我,使我黯然神伤,仿佛自己正犯下了重大的罪孽一样。但这恰恰是“科学的谎言”、“统计的谎言”、“数学的谎言”。在黑灯瞎火的厕所里,人们踩虚脚掉进粪坑里的事,会在多少次中出现一次呢?还有,乘客不小心跌进车站出入口与月台边缘的缝隙中的事,又会是在多少人中有一个人发生呢?统计这种可能性是愚蠢可笑的,与此相同,三粒米饭也是不可能被汇集一处的,即使作为乘法除法的应用题,这也是过于原始而低能的题目。尽管它的确有可能发生,但真正在厕所的毛坑上踩虚脚受了伤的事例,却从没有听说过。不过,那样一种假设却被作为“科学的事实”灌输进了我的大脑,直到昨天为止,我还完全把它作为现实来加以接受并担惊受怕。我觉得自己是那么天真可爱,忍不住想笑。我开始一点一点地了解“世间”的实体了。
尽管如此,人这种东西在我眼里仍旧十分可怕,在下去见店里的顾客时,我必须得先喝干一杯酒才行。可我又是多么想看到那些可怕的东西啊,所以我每天晚上都到店堂里去,就像小孩子总是把自己害怕的小动物紧紧捏在手中一样,我开始在喝醉了之后向店里的客人吹嘘拙劣的艺术论。
漫画家。啊,我只是一个既没有大悲也没有大喜的无名漫画家。我内心中焦灼地祈盼着狂烈的巨大欢乐,即使再大的悲哀紧随而来,我也在所不惜。可是,眼下我的乐趣却不外乎与客人闲聊神吹,喝客人请我喝的酒。
来到京桥以后,我已过了近一年如此无聊的生活。我的漫画也不再仅仅限于儿童杂志,而开始登载在车站上贩卖的粗俗猥亵的杂志上。我以“上司几太”(情死未遂)①这个谐谑的笔名,画了一些龌龊的裸体画,并大都插入了《鲁拜集》②中的诗句:
停止做那种徒劳的祈祷,
不要再让泪水白白流掉。
来,干一杯吧,只想美妙的事情,
忘记一切多余的烦恼。
那用不安和恐怖威胁人的家伙,
惧怕自己制造的弥天罪恶,
为防备死者愤然复仇,
终日算计,不得安卧。
叫喊吧!我的心因醉意而充满欢欣,
今早醒来却只有一片凄清。
真是怪哉,相隔一夜,
我的心竟然判若两人!
别再想什么恶有恶报。
如同远方喧嚷的鼓声
他莫名其妙地不安和烦恼。
又怎能得救,假如放个屁也算罪行?
难道正义是人生的指针?
那么,在血迹斑斑的战壕
瞧那暗杀者的刀锋上
又是何种正义在喧嚣?
哪里有真理给予我们指示?
又是何种智睿之光在照耀闪烁?
美丽与恐怕并存在于浮世,
软弱的人子背负起不堪忍受的重荷。
因为我们被播撒了情欲的种子,
所以总听到善与恶、罪与罚的咒语。
我们只能束手无策徬徨踯躅,
因为神没有赐给我们力量和意志。
你在哪里徘徊?
你在对什么进行抨击、思索和忏悔?
《人间失格》手记之三(9)
是并不存在的幻觉,还是空虚的梦乡?
哎,忘了喝酒,那全都成了虚假的思量!
请遥望那漫无边际的天空,
我们乃是其中浮现的一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