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八年十月初一,贵阳的秋意已深,寒风凛冽,如同利刃般划过肌肤,令人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衣领。
天色刚刚泛起鱼肚白,朱由榔与王少姬已在武胜门外静候多时。
王少姬身怀六甲,半倚在马车中那柔软的坐榻上。尽管马车四周被厚重的毛毯所包裹,但车内依旧透出一丝丝的寒意。她轻轻掀起车帘,眼神焦急地在官道上来回扫视,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期待。
朱由榔轻声安慰道:“岑武已经派人传信,说还有一刻钟便到。你先好好休息片刻,待他到来,我自会叫醒你。”
王少姬却白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妾身担心皇上贵人多忘事,又将此事抛诸脑后,实在是难以安心。”
朱由榔心中明白,她仍旧对朱慈?的事耿耿于怀。
一个月前,朱由榔接到何天虎的传信,原本打算立刻告诉王少姬孩子的消息。但考虑到途中可能发生的变故,怕影响她的情绪,便一直未敢提及。
后来,白文选传来密报,称二皇子下落不明。朱由榔一边急派信使通知岑武和白文选加紧搜寻,一边暗自庆幸没有提前透露消息。
半月前,白文选再次传来密信,称二皇子已安全抵达宝庆。然而,因为护卫李烨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不肯离去。
看着王少姬因思念而日渐消瘦,朱由榔心中焦急万分,终于将朱慈?已在宝庆的消息告诉了她。
得知孩子的消息,王少姬喜极而泣,恨不得立刻飞奔至宝庆。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允许长途跋涉,只能将这份思念化作日夜的期盼。
又是十日过去,朱慈?仍未归来。王少姬再次找到朱由榔,他无奈之下,只得将孩子在龙头寨遇险,因而在宝庆城滞留的真相告知。
得知孩子因侍卫重伤而不肯离去,王少姬反而心中一宽。虽然七年未见,但得知孩子如此懂事,她的心中也充满了欣慰。
今日清晨,朱由榔告诉王少姬,岑武护送着他们的?儿已经抵达龙里卫,预计两个时辰后便可到达贵阳。
于是,她不顾其他,匆匆洗漱后,便乘上马车,急匆匆地来到武胜门,心中充满了期待与不安,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重逢。
深秋的阳光透过云层,撒在大地上,却带来不了一丝暖意。王少姬的眼睛盯着官道,满是热切。
终于,一骑出现在视线中,接着是数骑,再接着是数百骑,他们中央是一驾马车,围着厚厚的幔帐。
王少姬眼中泪水在打转,她变得有些不知所措。尽管心中设想过许多次重逢的场景,但她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朱由榔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慢慢扶着她下了马车,两人静静站在马车前,等待着“他们”失散了七年的儿子。
前方的马车加快了速度,似乎是感受到心灵的呼唤。朱慈?从马车中掀开窗帘,看到了那两个伫立在寒风中的身影,他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这就是我的爹娘吗?
朱慈?看着女子满是期盼的表情,知道了娘亲也在一直思念他。
他不怪爹娘为何不在身边,爷爷这两天跟他说了很多很多关于爹娘,关于大明,关于鞑子的事。
都是那些可恶的鞑子,才让他们亲子分离。
因为那些鞑子,他才会和爷爷相依为命!
现在,也是因为鞑子,他才会失去爷爷!
是的,他的爷爷没了,他都知道。
爷爷不可能再来到贵阳了。
爷爷跟他说了那么多事情,比七年时间里说的都多,他是在给自己交待后事,他知道自己挺不过来了。
他们以为他还小,不知道大人话里的隐义。
他们以为他还小,看不懂大夫手写的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