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随着他的到来,天,终于刮起苍茫的雨,他一步一步登上那山坳,雨势渐渐汹涌。
狂风携着大雨打在身上,是那样的疼痛,无数的雨顺着她的油衣毡帽的缝隙直灌进来,开道内侍手中提着的灯笼无数次叫雨水浇熄,黑漆漆的山道上,风雨交加,吹得人,连走一步都那么艰难,而他,却没有丝毫停歇地,一气疾行至林婳坠落的山坳。
站在那,他的毡帽早被风吹得脱落下来,雨水顺着他俊美的脸颊一径下淌,顺公公才要抢上前去替他重新戴上,蓦地,他一回眸,那眸底的神情,她想,这一辈子,她都忘记不了。
那是一种悲到极致,痛到极致才会有的神情。
这样的神情,她只在摄政王的眼底看过一回,那回,是他最爱的女子逝世,爱了几十年,骤然的辞世,她才看到,坚强如摄政王,竟会这般的痛楚。
想不到,那一晚,她再次瞧见这种神情,却是在玄忆的眼中。
玄忆转过的脸上,满是雨水的纵横,长久的沉默后,他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那般地沉重: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是天子,富有四海,万民臣服,可为什么?朕连一个最爱的女子,都留不住呢?”
她当时,仅喊了一声“皇上”余下的话,悉数哽于风雨的呜咽声中。
顺公公觉到话里不对,想搀住他的手臂,他却用力得一甩,力气之大,直把顺公公甩摔至一侧,连着那顶毡帽一并滚落于地。
他的声音透着无穷无尽的痛楚,再掩饰不得:
“只有她,只有她明白——朕,竟然连她都保不住,朕,站在这万人之上朕心里的滋味,惟有她懂过,也惟有她一直替朕去着想,宁愿委屈了自个都要朕安心,可,朕有着天下,却宁是什么也没有!”
她不知道该如何劝,或许,再怎样劝,仅是加深了他的悲恸。
她只能看他仰起脸,任那雨浇灌在脸上,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颔一滴一滴地溅落在他明黄色的衣襟上,那外面套着的油衣早被风吹得张扬地舞开,犹如无望的手,却再是抓不住任何般无望。
他的声音里,都透着从没有过的森冷:
“连她都要夺去,那朕再不会顾虑这么多!”
那一刻,他的面容,冷峻如刀刻一样的清晰,布满血丝的双眸洇出一种可怖的杀意。那种杀意的背后,是愤懑、暴怒叠加起来的绝决,一切彼时的痛楚,都化为仇恨,无可抑制地在那一晚爆发开来。
他为帝以来所有的隐忍,制衡,终于,还是在这一晚爆发。
她知道,她阻止不得,她只能,陪着他,在那山坳,望着下面奔腾渺阔的大运河,一直,站到了翌日,直到,顺公公,以及一众的随侍跪叩请命,直到摄政王复返回山坳,一并跪于地时,他才漠然的转身,对着摄政王,只说了最后一句话:
“王父,你,很好。”
随后,他蓦地走下山道,再不回头。
即便荧惑守心,危急帝之性命他都没有再返回鹂翔行宫,连着灾地的民众,都只交于太尉抚慰。
这样置国政和个人安慰于不顾的玄忆,是她所不熟悉的,自小,她眼前的他,除了温文尔雅之外,对于社稷江山之重,更是放在任何之前的。
他变了?还是,是那些阴谋的肆无忌惮,终于让他没有办法不变呢?
甫回镐京,他便下了两道旨,两道在前朝引起纷争,他却惘然不顾的圣旨。
第一道,封掉清莲庵。这一道 ,连一条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给,只是简单明了的封庵。
第二道,则是废后圣旨,这一道,他给了理由,是皇子被害,统率出宫祈福的皇后责无旁贷。
这两道旨,她明白,是他的一种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