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她那边滴滴答答的水声,也许是她脸上滴下的泪,又或许是血。不由记起晌午时分,他突然被开门时的阳光刺痛了眼,眯起眼睛意欲瞧清情况,却倏忽间发现竟是她被抬进了地牢,不过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逆着光,故而没法看清她的脸,恍惚只见红彤彤一片,再夹着那一股子腥味,他才算彻彻底底领会过来,她分明是伤得满脸血污啊!以前那如凝脂胜霜雪的脸庞,竟被那冷血的老狼硬生生割成这般模样!就着门缝里透进来的一丝光亮,他看着靠在墙边昏迷不醒的她脸上滴滴答答滴下血来,他的心也碎成了齑粉,跟着一起往下滴着血。他恨不得登时就能死了,然后化成厉鬼去杀了老狼报仇!那是他唯一珍惜过的温瑾儿啊!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因为被五花大绑所以无法行动,他便只能趴在了地上,一点一点地匍匐、只望能够离她近一些,可是,无论他怎么蠕动挣扎,却还是难动分毫,只有右边侧脸,在地上磨得生疼。“温瑾!”他无力地唤她,一遍遍唤她,声音颤抖到最后竟抖成了哭腔,“温瑾!温瑾儿!”他绝望地趴在地上,斜过眼本欲去好好打量他的温瑾儿,那个他无比珍惜却已是遍体鳞伤的温瑾儿。抬眸时却在一瞥眼间瞧见了那被东风卷进门来的几片杏花,粉嫩得一如当年她的裙脚。他这又想起了五年前的芒种时节,他也是被关在了这地牢里,那是他第一次被师父罚跪。跪得久了,膝盖倒不觉得疼,只觉得肚子饿得一阵阵疼,最后头也昏眼也花了。他这才渐渐觉得伤心悔恨,觉得无助起来。神智恍惚间,好似看见了门外一闪而过的似乎是哪个姑娘家粉红色的裙脚,如刚谢却的杏花儿一般。他本已头昏脑涨困乏得不行,故疑心自己是不是一时看错了。可是后又分明听得门外响起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笛声来,顾羽勉强凝了神去细细听,听得不多时,他才浅笑起来,心底总算有了一丝暖意,这分明是她初见他时他吹奏的那曲《秋声赋》。他浅笑了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得了消息,更不知她又借了什么故来偷偷看他,这可是大忌。细细想来,只怕门外的她怕人瞧见,正躲在杏花树底下吹笛子呢。他不禁觉得好笑,可那笑意,分明是比春风还暖、比蜜糖更甜。
而如今,她也被关进了这阴暗的地牢,可他除了一遍遍唤她,竟是什么都做不成!
他一直绝望地趴在地上,最后口中的呼喊也成了呢喃。直捱到门外暮色四合,门缝里的阳光渐渐也褪尽了。他的口中还不时呢喃一句:“温瑾儿”,她却突然间醒转过来。天已乌沉,地牢内早已伸手不见五指,他能分辨出她已醒转过来,完全是因为本来昏迷不醒的她,却突然喊着一句:“顾羽哥哥!”,从一个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后,不太意外地发现眼前仍是一片漆黑,想来自己也进了这地牢了,她倒平静了不少,只纳罕那老狼为什么不把她结果了呢?她正自恍惚地出神,忽又听得分明是顾羽的声音,带着询问安好的语气轻轻唤了声:“温瑾?”
她并没有觉得心头一暖,只是突然浑身一颤,伸出手小心翼翼刚抚上脸上生疼的一道伤口,心底已灰了大半,只低低地、冰冷地应了声:“嗯。”
后来,她再没有说半句话,他也再未开过口,暗沉沉寒浸浸的屋子里,只剩了两颗一般残损不堪冰冷不堪的心,还在不徐不疾地咚咚咚地跳着。他们心照不宣地一起沉默着、绝望着。
等到她真正醒转过来冰冷冷地应了句“嗯”之后,顾羽才明白,到了此刻,他再多靠近她一厘、再多说一个字,都可能让她整个人碎成瓦砾。故而,他也只能静静地、沉默地心疼如绞。
到底是谁错了?是哪儿错了啊?!那个曾经温婉如玉的女子,到底是毁在了老狼手里,还是毁在了他自己手里啊!
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无声地淌着泪,心跟着她的脸一起,滴滴答答往下滴着血,生疼地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