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的意思,还说,你几时看到过稗子长出稻米来的,蝴蝶不在草丛里飞还能雄鹰展翅了。采缘姑差点被这几句话噎死,回家躺了两三天才缓过神来。采缘姑一儿三女,儿子在凌波镇团委工作,两个大女儿,一个在鸿鹄市人民医院当医生,一个在其父亲单位当营业员,家里根本无田地,小莉坚持不呆在家里吃闲饭,采缘姑只好到亲戚家上门求情分得一亩薄田。小莉的选择,一时在同学中传为壮举。
杨小莉蝴蝶似地飞来飞去时已把自小伴大的韩绮梅撂在一边,中考后,杨小莉对韩绮梅更是视而不见,韩绮梅得母亲的允许几次想利用假期帮帮小莉的田活,也遭断然拒绝。杨小莉务农是玩花拳绣腿。第一次插秧,因苗根未入土只粘在潮泥上,秧苗一夜之间全被雨水冲走,亲戚家知道后心痛得不得了,因担心荒田,从此只允许小莉做做帮工,亲戚家负责每年交采缘姑家三百六十斤大米。亲戚家不断抱怨杨小莉干活时从头包到脚,做事不像事,见了蚂蟥大呼小叫,见了水蛇满田地乱跑,经常把印出来的田格子踩没了,帮事不成反误农事。采缘姑私下以黑市价付了亲戚家米钱,才平抱怨,杨小莉的壮举维持至今。
采缘姑搬了把椅子来,请韩绮梅坐,韩绮梅见母亲不在,便说,不坐了,我妈不知到谁家串门子去了,过来找找。
采缘姑极热情,来了就坐坐嘛,你出去读大学,采缘姑我好难看到你啦。
韩绮梅道,毕业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啦。
采缘姑“哦”了一声,接着关切地问,工作在哪啊?
还没联系呢。
采缘姑惊讶地“哦”了一声,要韩绮梅到秀芹姑家去看看。
韩绮梅告别,杨小莉起起身,仍未坐起,轻摇团扇,哼一声,算作答复。
韩绮梅离开小莉家,回头透过稀疏的树影看见波光滟滟中的小莉,那横卧的悦目的身影,仿佛是天地间一个潜伏于江水中的湿漉漉的生物体,妖艳,神秘,这生物体的体内波动着不谐和的紧张的节奏,让人难以亲近。
少年时期她们也有过魂牵梦萦甚至生死相与的友谊。
也是夏季,天气要炎热多了,女孩子一个个穿上了花裙子。一下课,花团锦簇的,美极了。可韩绮梅不在其列,她依然是长衣长裤。韩绮梅并不在意,小莉却注意了。上课钟声一响,玩疯了的孩子们如蜜蜂归巢,涌进了教室。小莉拉着绮梅的手,趁闹咬上了耳朵,你妈真是的,连条裙子也做不起嘛?李姿家炒菜用铜钱蘸油也不缺花裙子……老师进了教室,小莉还咕嘟了嘴巴在为韩绮梅愤愤不平,我就不信你家没钱给你买裙子,你看看现在哪个女同学不穿花裙子,谁还像你穿得像坐火桶似的,你不难受,我看着也难受……韩绮梅使尽解数提醒小莉老师进来了,小莉居然没留意,直到老师大叫一声“杨小莉”,杨小莉才惊惶失措地站起。给我到太阳底下晒一节课!老师命令。韩绮梅也急急地站起来,跟着小莉往外走。老师拉住了韩绮梅,说我没叫你你干么去。韩绮梅说报告老师是我先问小莉问题,老师说那好陪着中暑去吧。那一次,小莉没中暑,陪站的绮梅却中暑了,上吐下泻,病了两天。老师把韩绮梅送回去,不说罚站罚晒,只说你孩子穿得太厚,于是韩绮梅得到了一条下摆齐踝骨的格子裙。病愈后返校,韩绮梅把父亲从长沙买的一个彩色玻璃球送给了小莉,小莉则在课桌里藏了一条小花裙,告诉韩绮梅上学你就在学校换上我的裙子回去时再换你妈给你做的筒子裙。
……
韩绮梅以为,友谊是并肩生长的树,时间越长久牵连越繁复,两棵树会枝冠相依,根脉相连,而她与小莉,早已不可能是并肩生长的树了。
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