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一个男子这样繁琐地吃桔子。
等李强国动作笨拙又故作斯文地把桔子剥完,韩绮梅闷声道,你在哪工作好就在哪工作,这是你的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李强国又回复到惊慌失措的神态,喉结滚动了一下,最后一瓣桔肉经过他的咽喉仓促地滑了下去。
韩绮梅撇下他,独自下楼。
李强国惊讶韩绮梅的无礼,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出了问题。就是出了问题又怎么样?事情成了是她的幸运,事情不成是她的短视。李强国神经质地把头扭向一侧,咬咬牙,等到恢复常态,也下楼去。
见两人一先一后的下去,又见李强国红着个脸,似是受了委屈,母亲立即愁绪深重。李强国萎萎缩缩地跟韩爹韩娭毑道过再见,走了。
不一会,从杨家传来杨小莉的喊声:强国哥,进来坐坐。
远远地听见李强国咕哝了一句什么,离去。
韩娭毑眼见李强国径直回了李家坪,露了一丝笑意。
韩绮梅说我要回学校了,被母亲喝住,不要急着走!
母亲把大门关了,命令:上楼!
跟在母亲的后面,听母亲上楼时节奏缓慢又沉重的脚步声,韩绮梅就觉头皮发紧心脏疼痛。
进韩绮梅的卧室,母亲叫韩绮梅把窗户都关了,然后以她又沉闷又阴郁、浓缩了万种愁苦、蜇伏着巨大风暴的语气开始问话:
——背着我交往了几个男伢子?
面对自苦很深又不知道如何体谅子女的母亲,韩绮梅以沉默表示不满和抵触。
——说话呀!连李强国这样的好伢子都看不上眼,是为了么子?
母亲声嘶力竭。
韩绮梅低垂着目光,不语。母亲早就看出蕴藏在无声中的反抗,她为这种抵触更为极端地愤怒。
母亲态度强硬地说她在韩绮梅去学校后检查了韩绮梅的书橱,并说这项举动是早就有了的打算。姓田的信是她拿了烧了,如果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她就当没有这个女儿。韩绮梅庆幸带走了蓝色笔记本,否则心灵的领地要彻底遭到洗劫。就是彻底被洗劫,申说的地方是没有的,何况洗劫你的人是生你养你的母亲,韩绮梅连愤怒的余地也不能有。只是那种被压抑被束缚的滋味,逼得人要发疯。
外面传来秀芹姑和其他几个婆婆姥姥的喊声,中间混和着富财爹的声音。
母亲不容分说地留下一句话,你明天一早再去上班,今晚得好好谈谈。
韩绮梅说学校有事。
母亲说有事放到明天再做,不会死人!
韩绮梅僵立在那里。
往外走的母亲回过头来,命令:一起下去招呼客人。
大白天的,母女两个还关着门聊天啊?丙桂奶奶进门就说。
在楼上清扫房间,慢着你们这些贵客了。母亲道。
秀芹姑接上话,哎呀呀,么子贵客?我们经常想着你韩娭毑,就是没时间来看看,还请原谅哩。
大家落座。
富财爹说,还是你韩娭毑经久,待么子人都好,都真心。这群娘娘们,没几个好的,见人家姓杨的立了高楼了,一个个就像蚂蚁闻到了蜜,三五成群地往杨家跑。她采缘姑是么子人,这韩娭毑又是么子人,你们也好意思来个喜新厌旧。
丙桂奶奶用拐杖敲敲地面,拉着脸瘪着嘴,你咯老倌子也不能这样讲,人家造房子了,我们总得去恭喜恭喜吧,没想那个采缘妹子给脸不要脸,洋房造起来了,居然舍不得几粒豆,大盘大盘的黄豆绿豆在外面晒着哩,客人进得门,她也好意思睁着眼睛讲瞎话,哎呀呀,今天恰巧豆子吃完了。
大家啧声,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