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一辆黑顶双轮车缓缓地穿过热闹的街市。湿漉漉的街道两旁,摆满了一担担新鲜的蔬菜瓜果,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掀起轿帘,朱窗内露出一张女子的脸:尽管浓妆艳抹,却难掩天生丽质。“时间过得真快,春天又过去了。”这姑娘看上去不过二十刚出头的年纪,说话的语气里却带着淡淡的哀愁。她身上系着一件大红色团云披风,显得整个人愈发明艳动人起来。
双轮车过了街市一直向南,最后在胡同口的一座二层小楼前停了下来。只见古铜色的大门朝街敞开,一楼厅堂之内黑洞洞的空无一人。门上显眼处镶着一块乌木匾额,上书三个金粉大字—翠云楼。这些年,天下太平,人心安定,百业兴旺,连带着青楼生意也跟着兴盛起来。翠云楼便是其中最富盛名的一家。
“云姑娘到了。”赶车的师傅主动打起门帘,恭恭敬敬地说。紫云看了他一眼,勉强地笑了笑,便躬身下车。“老板娘让我以后都接送新来的流苏姑娘,恐怕不能再伺候您了。”师傅迟疑着在身后解释道,紫云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头也不回地走进大门里。
楼里到处都静悄悄的,这个时辰,翠云楼的姑娘们大都在睡午觉。紫云好不容易扶着栏杆,爬上二楼,摸到最东头自己的房间,一推开房门,她整个人都瘫坐到了地上。 “李妈!李妈!” 紫云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大声喊道。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的声音在回响,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刚一转身,却见一个陌生的丫头低着头站在门口。
“你是谁?”她有些生气地问道。那丫头蹲了个万福,回道:“奴婢是善姐派来伺候姑娘的,我叫瑛姑。”紫云越听越不对劲,强压着怒火追问道:“李妈哪?她人哪儿去了?”瑛姑显然被她凶狠的表情吓着了,结结巴巴地说:“李,李大娘,昨天辞,辞工回乡下去了。”正在这时,老板娘善姐不知从哪里满面春风地走过来,笑道:“我说是谁哪?原来是云儿回来了。”紫云偏过头去,只瞪着一双杏眼看着瑛姑。善姐冷笑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俩中间,手指着瑛姑教训起来:“你怎么让姑娘站在房门口吹凉风哪?这要冻坏了身子,还怎么和客人们交待?你是诚心断我的财路不成?”善姐越说越气,扬手就要给瑛姑一巴掌。“等等!”紫云连忙伸手拦住她,说:“话说清楚了再打人。李妈去哪里了?”“原来,你是问那个老货呀。”善姐不太自然地笑起来,说道,“是她自己要走的,说什么要回乡下养老。我这做事的下人多的是,也就不留她了,毕竟岁月不饶人嘛。”紫云心里一沉,她素来知道善姐为人无情无义,她说的八成就是实情。
夜幕降临,翠云楼门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紫云和众姐妹们一起站在二楼的栏杆旁,看着楼下灯火辉煌的大厅。不一会儿,厅堂里传来一阵动听的琵琶曲:大弦嘈嘈,如珠缀落,小弦轻拔,低承转合。“这不是张若虚的名篇《春江花月夜》吗?原来被拿过来重新谱了曲子,倒别有一番新意。”姑娘们一面听一面小声议论着。这些风尘女子大多色艺双绝,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紫云愁眉紧锁地盯着楼下,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风月欢场,向来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地方。何况她来这里已足足有八个年头了,被取而代之只不过是迟早的事。如今,和她一直相依为命的李妈又不辞而别,连唯一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了……紫云的耳畔突然响起善姐尖利刺耳的声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黑小子的私情!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吃里扒外,看我怎么收拾你!”一想到燕生,她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抓住了一束亮光,嘴角边浮起一丝苦涩的微笑,默默在心中对自己说:“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五)
天色微亮,燕生收拾好一切,便骑着白马“玉滇”出了门。这次的路线他此前已认真勘察过,于是一路上没出什么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