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近心脏的地方。
离他那麽近,又那麽远。
1939年11月4日,54架日本轰炸机在“轰炸之王”海军大佐奥田喜久司的率领下,分两个批次空袭成都。
空军第五大队三个中队29架战机升空迎敌。
何绍之在发现敌机後立刻发出攻击信号,率僚机直扑敌机编队的领航机,从上下左右各方面猛攻,他们正面直接冲入敌方机群,如流星般穿云破月,机敏地躲避著炮火,转瞬就到了敌机编队後方。
双方在成都郊外的高空交火。空军驾驶的伊…15比斯双翼机无论是速度还是效能都无法与日本零式战机比肩,他们只能在迫近敌机数米时才开火,以自杀式的冒险来提高命中率,不到最後一刻,绝不放弃进攻。武器的差距只能靠著技术弥补,日军机群无法拦截这些灵巧如燕的战机,当时随行的日军记者的镜头中满是中国空军发射的曳光弹的痕迹。
追击,缠斗,翻滚,坠毁,战况瞬息万变,方寸之间数度易手,几乎每一分锺都能看到被击中的战机从天际直线坠下。
空中的浓烟久久无法消散。
何绍之一直追击被击中的领航机到简阳县,在敌机遇到山坡勉强攀升时,他算准时机,从後上方冲过去,直直将对方撞入山中。
两架战机就这麽撞在山腰上,爆发出一团巨大的火球,映亮半边阴沈的天空。
讣告正式发到林方愚手中时已经是整整半年後了。飞机残骸找到,一架是伊…15比斯双翼机,一架是日本96式轰炸机。
何绍之杀了奥田喜久司。
用这样惨烈的方式。
在开战之初,何绍之就已经负伤,整个过程中,他在不停流血,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麽自己失血过多休克坠机身亡,要麽和对方同归於尽。
林方愚并不清楚,何绍之到底是怎样在最後一刻都保持著这样的冷静清醒。他几乎能想象得出来,面色苍白神情冷淡的何绍之,就像他一贯的那样,仔细地计算风力、速度、角度和轨道,就像他在讲台上那样,然後加足马力,拥抱死亡,就像他们预想的那样。
林方愚恍惚间想起自己在学校时演文明戏,他们看过了剧本,知道了结局,却还是要一板一眼地演完。
他也得演完。
而现在,他终於迎来谢幕的时刻。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已是临近午夜。
鞭炮声响起,愈来愈急,渐渐连成一片,不知从哪里传来阵阵新年锺声倒数的欢笑喧腾,衬得病房内更形寂寥。
司徒雪漪就坐在床边,澄澈的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他向他笑了笑,又握了握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
“四!三!二!一──”
“方愚?”司徒雪漪声音有点颤抖,他叫了他一声,随即被鞭炮和欢呼声掩盖。
停电了。灯光全部熄灭。
一只巨大的礼花在窗外爆炸,淡而明亮的粉紫映彻夜空。
欢呼声更大,几乎要掀翻天花板。
司徒雪漪摸著黑想要找到手电,却只找到了蜡烛和火柴。火柴受了点潮,他划了好几根才点燃蜡烛。
可是不知为何,蜡烛刚刚点燃,随即又熄灭了。明明关著窗子,却好像不知从何处来了一阵风,倏地吹灭烛火。
嫋嫋青烟在黑暗中升腾。
人们还在鼓掌欢笑。
窗外的烟花一颗接一颗地绽放。
这举世欢腾的除夕夜。
他握住林方愚渐渐冰冷的再无反应的手,静静抽完一支烟。
……2015年6月7日
。。 …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