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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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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江南初春的野菜,不可不提蒌蒿(我们一般称之为芦蒿),这是南京八卦洲的特产,因其没有任何种植技术,有沼地和滩涂的地方,随手可植,如今已经各地普及。最早出现蒌蒿的典籍,当然还是《诗经》(说实话,我常常把《诗经》当植物志看)。《汉广》里的“言刈其蒌”,这个“蒌”就是“蒌蒿”,汉广的汉是汉水,蒿是长在水边的嘛。汪曾祺的《大淖记事》里面,巧云和十一子幽会的地方,就是一片蒌蒿地。“春初水暖,大淖上冒出很多紫红的芦芽和灰绿的蒌蒿,很快便一片翠绿了”——蒌蒿的生长期短,成熟以后要雇人来采,不然它很快就老了,去年雪灾,八卦洲路被封,损失最大的是种蒌蒿的菜农。

关于蒌蒿的味道,汪老先生有具体的注释,“生长于水边的野草,粗如笔管,有节,加肉炒食极清香,有如初涨春水”。蒌蒿的香气很难形容,附之于文学化语言,就飘了,那种蒿类植物意兴扬扬的清鲜气味,只可意会。汪曾祺说的很明显是野生蒌蒿,不是现在那种大棚出来的统货。野生蒌蒿是紫红灰绿的,香气更盛,根系粗大,一脸桀骜神色。大棚蒌蒿,按车前子的说法“差不多就是一根绿色塑料管”。蒌蒿一般爆炒,取其鲜嫩,荤素皆可,荤食加咸肉,切丝就好了,好比二八少女偕白衣公子,肉片就太粗拙了,不配蒌蒿的娇嫩,素食是配臭干,后者之异臭丑型,正好可以反衬前者的暗香清秀。上次武汉朋友过来,吃了蒌蒿以后,告诉我,他们那里确实无此物,但是有一种叫黎蒿的东西,有点类似蒌蒿。

每次去乡下上坟,必吃的还有马兰头。绍兴童谣曰“荠菜马兰头,姐姐嫁在后门头”,这是江南人家常食的野菜,我去田间挖过,长在田垄菜地边角,好像也没有人特地点播它,就那么灰头土脸,背天伏地地长着。挎个小竹篮,瞅准了,拿小铲刀一挖即得。我妈惯用热油爆炒,多放油,少撒糖,倒也清鲜,就是像被招安的山寨土匪一样,比凉拌少了几分野味。车前子那个比喻特好玩,“马兰头让我想起曹雪芹,穷归穷,家里还有三担铜”。车前子的形容常常像禅宗公案,我的直解是,马兰头的苦味可玩,并不单薄……我觉得车前子的比喻很切合马兰头初食微涩,继而在舌尖上漫涣开的回味,很温柔的伏击,不是韭菜那种暴虐直击的烈香。

我喜欢吃的还有荠菜,清甜适口,“谁言荼苦,其甘如荠”,荠菜本身身材孱弱,口感又偏干,不润泽,多是做混合双打选手中的一个,比如荠菜肉馅饺子,或馄饨,调剂一下浑浊的肉味。因其味甜,常给曲折隐晦的中国人拿来做表达的暗器,用以反衬心苦。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春来在田野上干活,头插着荠菜花,弯腰挑荠菜,正逢夫君回家,这个镜头倒是蛮甜的。不过荠菜一开花就老了,口感全失,可见王宝钏的日子清苦。前两天给外婆上坟,坟地附近的荒地废墟上,看到星星点点的荠菜,因无人采摘,已经开了婉约的小白花,荠菜还可以拿来煮鸡蛋,说是避邪明目。其实我想这些食野菜的风俗,撇除它故弄玄虚的语言外壳,其内核是有药理基础的,野菜多味苦、性凉、清火,春来天地复暖,日头燥热,内火重,野菜可以去火嘛。

有次去阿坝,天荒地寒,伙食清苦,晚来无事可做,步行出门打牙祭,烤羊肉肉质可疑,牦牛干刚硬如石,倒是觅得一盘蕨菜炒牛肉,牛肉滑嫩,蕨菜有异香,颇难忘。馆子里吃的蕨菜,通常是腊肉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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