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钟的时候,暖色调的窗帘反射出外面金黄色的太阳,他裸身屈着腿,我看着他,充满爱意,双手抱着他的膝盖,把脸贴在上面。他说:“其实我脾气挺急的。”我说:“是啊,要不你的网名怎么会叫秦明呢?霹雳火嘛!不过你在我这儿还没露。”“还没露馅儿对吧?”他开玩笑,他很少开玩笑,偶尔一开,总觉得有些突兀,他说,今天在单位就发了一次脾气,他说,他在H城的时候脾气挺大的,后来因为血压高,自己才慢慢调整。我喜欢和他这样轻言细语地聊天,比做爱更好,搂在一起,很温暖也很安全。
26
何小船的月经突然延期了。
何小船的月经几十年如一日,到点儿就来。可这回,一下子就过去了五天。
她第一反应自然是害怕,她想找个人咨询一下,想来想去,就愣没什么合适的人,家里人肯定不行,那要炸了锅,朋友吧,有限,能说这事儿的,她似乎都能在想象中看见对方幸灾乐祸的脸。只有一个人差强人意,那人便是弃她而去的铃兰。
她壮起胆子给铃兰打电话,先扯一通别的,可熟知她的铃兰及时截住了她的寒暄:“出什么事了?”她吭吭哧哧地说了个大概,铃兰冷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吃毓婷呗!吃了就打下来了,难道你没听说过毓婷?”“没……没有,你知道这方面的事我一点不懂,那……那从什么地方能买到……”“药店呗,你在哪儿买的安全套就在哪儿买毓婷。你呀,真该进扫盲班!”
她庆幸铃兰看不见自己的脸,要不就会看见一团烧着的火炭,还冒着热气呢。铃兰略带讥讽的声音又传过来了:“我说,你总该先确诊一下你到底是不是怀孕了吧?”她的声音抖起来:“我……我不敢,那要到医院验尿……再说,我的例假一向很准时,这回……”铃兰索性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小姐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你那都是哪年的老皇历了?还验尿!告诉你,如今早就用试纸了,方便得很嘛!”
一向处处拔尖儿的老姑娘,在这一次电话对谈中可是彻底败北了,她觉得自己一下子沦为了铃兰嘲笑的对象,或者说,是她们过去共同嘲笑的对象——SB。她怎么连试纸也不知道?这就像三十多年前不知道什么是“一身蓝,白边懒”一样,太可笑了,真是被时代淘汰了!她的脸红得要炸裂,连头都跟着红起来,涨起来,炸裂开来,这时她才发现,她已经被时代甩掉太远太远了,就是追,也追不上,她怎么会连试纸都不知道,连毓婷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落伍的?都是那个该死的IT,是它的出现,让她躲进了一个人的王国里,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极端轻视,她以为她是国王,是女王,可今天她才知道,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她是不折不扣的井底之蛙啊!
她红头涨脸地去买了毓婷和试纸,她一下子买回来,她不能忍受分两次买,扛一次就够了,再扛一次,就是要她的命了!
她心口乱颤,拿了个一次性杯子做尿杯,紧张得连尿也撒不出来了,好不容易挤了几滴,然后抖着手把试纸放进了尿杯里。
试纸不过是个狭长的小棍,说明书上写着,假如试纸浸泡在尿液中,出现一道红色便是无妊娠,出现两道便是怀孕,她想,若是出现两道她就死定了,就是这么一根狭长的小棍,竟决定了她的生死。
她闭上眼睛,根本不敢看试纸的变化。
她索性站起身,无目的地兜起了圈子,眼光落在房间内所有的角落,唯独不敢落在那条试纸上。她像条狗似的嗅嗅那儿又闻闻那儿,突然,一股异香攫住了她,那一股香气,不是飘零的香,而是沉重的、侵略型的香,她很害怕那异香会慢慢渗透到她的骨头里。她突然想起他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身上有股香味,知道吗?
她沉浸在那股异香里睡着了。
一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