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自己不好表态,他以征询的目光扫视着那三个人。五个人一起往上冲,多少还显得有点力量,三个人看来就不太行,何况两个人?可是,班长的话显然是在清理之中。两个重伤号躺在这里,的确需要人照顾。
他说,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们五个人都躺在这里做缩头乌龟,等他们把502攻下来了,我们再出去与他们会合?
小陈替班长回答,班长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你怎么看?李大刀的目光咄咄逼人地盯着小陈。
小陈把头低了下去,憋出一句话,我听从命令。
连长说,我们三个人准备好,等他们明天攻到502脚下时,我们也往上冲,不要过早,也不要太晚,早了会被自己人当靶子打,晚了起不到作用。
嘿嘿,班长冷笑道,你以为他们在山脚下,枪口对着上面,我们就不会被当靶子打?
李大刀承认自己考虑不周,但他显然不能被班长的话吓倒。他恶狠狠地说,放屁!
接下来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还是脖子中枪的战士打破了尴尬的局面,他的话语显得气若游丝:去看日出吧,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
小陈想去扶他,被他推开了。他开始往洞口爬,一边呼哧呼哧地喘气,还咬牙切齿的样子。听那声音,李大刀似乎觉得那是血泡从他的脖子里汩汩地往外冒,又像是电力不足,破风扇在慢悠悠地垂死挣扎着发出来的那种声音。他不忍心看战士痛苦爬行着的场面,把头撇开一边。他真想一枪崩了班长,这人节外生枝。
腹部受伤的战士一直用复杂的眼光盯着他的连长,但连长没注意到他。
小陈弯着腰急急地跑到爬行着的战士身边,低下头询问着什么。又一只腿跪倒在他身边,眼睛死盯着他缠着绷带的部位。战士摇了摇头,但小陈不听他的,叉开两腿挡在了他的前面。你的手臂不能动,会扯动受伤部位的。他说完,招招手把班长叫过去。两人把战士抬了起来,朝洞口而去。
两人回来,如法炮制地把腹部受伤的战士也抬了出去。李大刀孤零零的一个人留在了洞里。他懒得动,外面太危险了,还要等到太阳出来呢,也许那时侯战斗已经开始了,子弹像蝗虫一样乱窜。
但是他懒得动,也懒得说了。
502迟早会被拿下的,但这已经与他无关,五十个人剩下五个,失去了联系,两个重伤号,而且人心涣散,他已经无能为力。
李大刀甚至想,如果那一发自己人的炮弹把自己送上了天,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他没有想下去,这想法是危险的,说不定还往自杀方向想呢,军人自杀唯一被允许的情况是,避免成为俘虏,现在还没到那地步。
他把头转向洞口方向的时候,不由得大吃一惊。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他本能地站了起来,头却狠狠地顶在了岩壁上。他能清楚地听到“嘭”的一声,像是西瓜砸到地上裂开了。他被岩壁的反作用力弹回来,一屁股撂到了地面上。他使劲地眨眼睛,驱散了在眼前蜂飞蝶舞着的小金星。他能深切地感受到头盖骨欲裂的滋味。疙瘩的隆起如此迅速,似乎就是与那“嘭”的一声同步进行的。他的手在疙瘩上揉了一会,疼痛舒缓了一些。他佝偻着腰走向洞口。
他的脑袋尚未完全钻出洞口,他的目光就已经被那一大片鲜艳欲滴的橘红色牢牢地黏附住了。那似乎是为太阳的升起作的铺垫,就像一片编织精致的绸缎,正摆设好了迎接即将诞生的婴儿。这是一种隆重得无与伦比的迎接仪式,预示着被迎接者身份的尊贵和其降临人世的非凡意义。
李大刀一个趔趄差点摔下了山坡,幸亏他的手被小陈及时地拽住。对不起,他为自己不小心踢着了小陈表示歉意。坐下来看吧,小陈说。小陈的目光依然盯着对面的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