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是“四害”之一,重点消灭对象。大跃进时,消灭麻雀的办法是“人海战术,疲劳轰炸”。小镇中学和小学的师生,还有小镇居民,几百上千人浩浩荡荡地到田野里去“吆(赶)麻雀”,我们觉得比过年还闹热好耍。满山遍野敲锣的、打鼓的,敲洗脸盆的、敲瓦罐罐的,敲得山摇地动。更多的人挥舞着竹竿“啊啊--哇哇”地拼命吆喝,嘈声杂音惊天动地、持续不断,把麻雀惊得满天飞。可怜的小麻雀飞累了,也找不着可以落落脚歇一歇的树枝竹林,累断了翅膀吓破了胆,就像黑雨点一样噼里啪啦往下掉。回去时,几乎人人手上都提着死麻雀。这样吆赶了好多天,麻雀几乎绝迹了。
大弟神情专注地给麻雀扯毛、破肚、洒点盐巴,然后用一张南瓜叶叶包好,又糊上一层稀泥巴,就丢进灶孔的余火热灰中埋起来。我们姐弟四个就坐在柴灶门口边,眼巴巴地守候着。
几个月都没吃肉了,好想吃肉哟!我记得最近的一次吃肉还是在过年时。我妈在打白头霜的寒风中半夜起来排队,排了好几个小时,凭户口本每人供应二两,买了一斤肉。我妈拿着巴掌大的一小块肉又喜又愁。喜的是这点肉好歹可以润滑一下一家人快要生锈了的肠子。愁的是这点肉煮熟了才一小碗,几个娃娃争的争,抢的抢,大的哭,小的闹,筷子打架要把桌子掀翻。大娃小崽都是妈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亏欠了哪个她都心痛。我妈就想了个办法,用大针穿上扎鞋底的粗麻线,把切成薄片的肉串成串串,肥瘦搭配,每串四、五片。拌点米粉子,蒸熟了一人一串。看着我妈切肉、串肉,我心里好佩服她,她简直是个天才发明家。要知道,那时候我们听都没有听说过什么新疆羊肉串哟。
过了一哈哈儿,大概小半节课那么久吧(那时家里可没有钟呀表呀什么的),麻雀肉的香味都闻得到了,馋得人口水长流。我一边吞口水一边想,要是前两年不吆死那么多麻雀,今天神枪手大弟打它个五、六只,我们一个人一只,那才安逸哟!
大弟小心翼翼地从灶灰中掏出麻雀,剥去滚烫的烧硬了的泥巴,红嫩嫩的麻雀肉就显出来了。哎呀!烧熟了的麻雀怎么那么小呀?!小得像只蟋蟀。我们几个眼鼓鼓地望着它。大弟不声不响地把麻雀撕扯开,摊在手掌上,然后非常权威地分配:“胸脯子肉姐一块,给妈留一块。你们两个小弟娃,一人一个翅膀一条腿,麻雀脑壳是我的。”
我伸出两个手指头夹起那一小块胸脯肉,它是麻雀身上最肥厚的部位,却也只有半颗干胡豆大。我馋得喉咙管都伸出爪爪了,不记得是狼吞虎咽般一口吞下,或者是撕成丝丝细嚼慢咽,反正是香得连舌头都差点吞下去了。以后几十年再也没有吃到过那样的美味。
那年给妈做80大寿,人到中年的兄弟姐妹欢聚一堂。当官的、从文的、经商的,个个肥头大耳,红光满面。寿宴上不知怎么七嘴八舌扯到烧麻雀的往事,事隔30多年,居然人人记得清清楚楚。二弟说:“那麻雀脚爪爪,一根光骨头,嚼起来香得很。”三弟说:“麻雀的翅膀上还有毛桩桩,我也一起吃下去了。”当年打麻雀、烧麻雀、分麻雀而自己只吃了一个麻雀脑壳的大弟,而今是名声在外的电器维修专家,他憨憨地笑着,一言未发。
“现在就开始回忆”帖选一(5)
侄儿侄女们像听天方夜谭,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惊叹不已:“哇塞!一个麻雀五个人吃!?塞牙缝缝都不够呀!‘神枪手’好伟大哟!好有人性美哟!好有亲情哟!可以写成小说了!”
四
体育课停上了,劳动课却不断增加。我们这些十二、三岁的娃儿妹崽,也做不了好多大活路,好多回在北门河对门上游坝去,割麦子呀,扯油菜杆杆呀,来回几里路拖棉花杆杆呀,拖红苕藤藤呀。有一回还步行40多里路到兴隆场马路边去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