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发为僧,向日年程饥馑,也来外面求乞。这几年不见回家,我念祖上之恩,特来顺便寻访,想必是羁迟在此等地方,不能脱身,未可也。我怎的寻着他见一面,才可与你进城?”道士云:“这般却是容易。我两个且坐下,即烦你去沙滩上替我一查,只点头目有五百名数目便罢,看内那个是你令叔。果若有呀,我们看道情分,放他去了,却与你进城好么?”
行者顶谢不尽,长揖一声,别了道士,敲着渔鼓,径往沙滩之上。过了双关,转下夹脊,那和尚一齐跪下磕头道:“爷爷,我等不曾躲懒,五百名半个不少,都在此扯车哩。”行者看见,暗笑道:“这些和尚,被道士打怕了,见我这假道士就这般悚惧,若是个真道士,好道也活不成了。”行者又摇手道:“不要跪,休怕。我不是监工的,我来此是寻亲的。”众僧们听说认亲,就把他圈子阵围将上来,一个个出头露面,咳嗽打响,巴不得要认出去。道:“不那个是他亲哩。”行者认了一会,呵呵笑将起来,众僧道:“老爷不认亲,如何发笑?”行者道:“你们我笑什么?笑你这些和尚全不长俊父母生下你来,皆因命犯华盖,妨爷克娘,或是不招姊妹,才把你舍断了出家。你怎的不遵三宝,不敬佛法,不去看经拜忏,却怎么与道士佣工,作奴婢使唤?”众僧道:“老爷,你来羞我们哩你老人家想是个外边来的,不我这里利害。”行者道:“果是外方来的,其实不你这里有甚利害。”众僧滴泪道:“我们这一国君王,偏心无道,只喜得是老爷等辈,恼的是我们佛子。”行者道:“为何来?”众僧道:“只因呼风唤雨,三个仙长来此处,灭了我等,哄信君王,把我们寺拆了,度牒追了,不放归乡,亦不许补役当差,赐与那仙长家使用,苦楚难当但有个游方道者至此,即请拜王领赏;若是和尚来,不分远近,就拿来与仙长家佣工。”行者道:“想必那道士还有什么巧法术,诱了君王?若只是呼风唤雨,也都是旁门小法术耳,安能动得君心?”众僧道:“他会抟砂炼汞,打坐存神,点水为油,点石成金。如今兴盖三清观宇,对天地昼夜看经忏悔,祈君王万年不老,所以就把君心惑动了。”行者道:“原来这般,你们都走了便罢。”众僧道:“老爷,走不脱那仙长奏准君王,把我们画了影身图,四下里长川张挂。他这车迟国地界也宽,各府州县乡村店集之方,都有一张和尚图,上面是御笔亲题。若有官职的,拿得一个和尚,高升三极;无官职的,拿得一个和尚,就赏白银五十两,所以走不脱。且莫说是和尚,就是剪鬃、秃子、毛稀的,都也难逃。四下里快手又多,缉事的又广,凭你怎么也是难脱。我们没奈何,只得在此苦捱。”行者道:“既然如此,你们死了便罢。”众僧道:“老爷,有死的。到处捉来与本处和尚,也共有二千余众,到此熬不得苦楚,受不得厓煎,忍不得寒冷,服不得水土,死了有六七百,自尽了有七八百,只有我这五百个不得死。”行者道:“怎么不得死?”众僧道:“悬梁绳断,刀刎不疼,投河的飘起不沉,服药的身安不损。”行者道:“你却造化,天赐汝等长寿哩”众僧道:“老爷呀,你少了一个字儿,是长受罪哩我等日食三餐,乃是糙米熬得稀粥,到晚就在沙滩上冒露安身,才合眼就有神人拥护。”行者道:“想是累苦了,见鬼么?”众僧道:“不是鬼,乃是六丁六甲、护教伽蓝,但至夜就来保护。但有要死的,就保着,不教他死。”行者道:“这些神却也没理,只该教你们早死早升天,却来保护怎的?”众僧道:“他在梦寐劝解我们,教不要寻死,且苦捱着,等那东土大唐圣僧往西天取经的罗汉。他手下有个徒弟,乃齐天大圣,神通广大,专秉忠良之心,与人间报不平之事,济困扶危,恤孤念寡。只等他来显神通,灭了道士,还敬你们沙门禅教哩。”
行者闻得此言,心暗笑道:“莫说老孙无手段,预先神圣早传名。”他急抽身,敲着渔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