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少一个担任编辑职务的人,因为这次决定了增加两个编辑。觉民的名字通过以后,张惠如便抢着说:“还少一个编辑,我推举密斯张。”
“密斯张蕴华,我也推举,”黄存仁马上热心地附和道。
琴惊疑地往四面看。众人的面容都是很庄重的。她疑心她听错了话。但是“张蕴华”三个字很清晰地送进了她的耳朵。这是她的名字。他们竟然推举她做《利群周报》的编辑,这是她想不到的事情。她起初不知道她应该怎样做才好。她没有那种经验,她觉得自己的能力太差。她虽然在周报上发表过两篇文章,但论调也是很浅薄的。她只读过一些传播新思想的刊物,纵然读得十分仔细,可是知道的究竟有限。她觉得自己幼稚,缺点也很多,没有资格做编辑。而且她还有一些顾忌。她想到母亲的不赞成和亲戚的非难。她正在沉吟不决的时候,众人已经把她的名字通过了。许多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她的脸上。虽然这都是含着友爱和鼓舞的眼光,但是她也窘得红了脸。她埋下眼睛不看人,勉强地推辞道:“你们不要选举我。我不行,我做不好。我能力不够。”
“听,琴姐在说话,他们也推她做编辑,”在另一个茶座上,淑华正在听剑云对淑贞讲话,忽然掉过头看一下,高兴地对淑英说。
淑英微微地红着脸应了一声“嗯”。她凝神地望着琴。她也很兴奋,仿佛她自己也被选举做了编辑似的。她起了一些痴想,她觉得这时候她就是琴。她在揣想她应该怎样做,她又揣想假使她如何做就会感到快乐或痛苦。她又想她跟琴的差别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她不会做一个像琴那样的女子,而且她是不是能够做到琴那样。她愈想下去,思想愈乱。她的思想好像是一团乱绳,越是去理它,纠缠越多。她有时遇见一道电光,有时又碰到几大片黑云。
剑云这些时候一直在跟淑贞讲话。淑贞问他一些事情,他便向她解说。他说话慢,因为他有时候暗地里留心去看琴的动作,有时又偷偷地观察淑英的表情。他知道琴是快乐的。但是淑英始终不大讲话,他很替她担心。他想用话来吸引她的注意。他对淑贞讲的话,大半是关于公园的种种事情,她们在公馆里不会知道,他一半也是说给淑英听的。淑英并不知道他的这种用意。她的注意力反而被另一张桌上琴和别人的谈话吸引去了。
“做什么?他们推举琴姐做什么?”淑贞觉得莫名其妙,着急地问剑云道。
“做编辑,”淑华得意地抢着回答。
“编辑,什么叫做编辑?”淑贞正经地追问道。
淑华自己回答不出来,就不耐烦地抢白道:“编辑就是编辑,连这个也不懂,还要问什么?”
淑贞碰了一个钉子也就不再作声了。
“琴小姐真能干,他们都钦佩她,”剑云很感动,赞叹地自语道。
这句话很清晰地进了淑英的耳里,而且进了她的心里。她有些高兴,又有些难受。她微微地咬着嘴唇,在想她为什么就不能够做一个像琴那样的女子。这个思想仿佛是一个希望,它给了她一点点安慰和勇气。但是接着一个大的阴影马上袭来,一下子就把希望掩盖了。她的眼前仿佛就立着许多乱石,阻塞了她往前面去的路。绝望的念头像蜂螫般地在她的柔弱的心上刺了一下,她觉得她的心因疼痛而肿胀了。
她的这种表情被剑云看见了。剑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不愉快的思想在折磨她,便关心地柔声问道:“二小姐,你心里不大舒服吗?”
淑英猛省地掉过脸来看他,漫然地应了一声“哦”,过后才勉强笑答道:“我还好,难得出门,在这儿坐坐也觉得爽快些。”
“我看你脸上带了一点愁容,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不快活的事情?”剑云欲语又止地沉吟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说了上面的话。
淑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