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后院 这一年的七月,我爸回来了,我爸还是第一次在夏天回老家,他放暑假了,他现在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我爸原本是下乡知青,在我们铁营子村呆了五年,后来,有油田来此招工,他有幸成为一名石油工人,恢复高考后,我爸又幸运的成了工农兵大学生中的一员,大学毕业后,他留校当了老师。我爸回来,我们就得到我奶奶家去住,唉,尽管我万分不愿意去也没办法。我奶奶比以前更糊涂了,只要有人一进她屋,她就会指着窗户说: “你看,你看,那个人已经进来了,他就坐在窗台上,他这是要抓我走啊。”她说这话时,眼睛死死盯着窗户,眼里充满了恐惧,更有甚时,声嘶力竭,彻夜不休,我是一秒钟也不敢独自待在她屋里。这时候我八叔几乎是不着家了,我爷爷说,我八叔现在班也不好好上了,整天就想着给人去做家具,请他的人排着队,他现在是走哪儿吃哪儿,到哪儿睡哪儿,西街的家好像成了他的旅馆。 我最高兴的当然还是和小芸玩儿,我五大爷五娘有三个孩子,我立春哥十一,立秋弟弟七岁,他俩也是一天到晚不着家,有时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也是,小时候的我们,不像现在的孩子,除了学习不会干别的,儿时的我们正相反,除了玩儿,啥也不会。不过大人们还是不让我们去大凌河玩,说是怕涨水了把我们冲走,又说怕有拍花的把我们拍走,因此,我和小芸的大半时间都是在我奶奶家后院度过的,我们活泥巴,种花,欻嘎拉哈,拿我八叔那些散碎的木头搭房子什么的。后院安静凉快,大人们几天也不进来一回,有两次,我和小芸趴在石磨上睡了一下午,也没人找我俩,真是落个逍遥自在。不过,自从去年我们在后院看见了黄鼠狼,又听我五娘讲了黄鼠狼搬家的事儿以后,我们就对后院和黄鼠狼充满了期待,我俩几乎天天祈祷着再遇上一回黄鼠狼,我更想看一次黄鼠狼搬家,因此我常常半夜都不睡觉,撩开窗帘的一角儿等待着,可惜,困的我的脑袋在窗台上磕出了几个大包,也没有看到一回,还气的我妈老是骂我。 我奶奶家后院不大,狭长阴暗,三棵木槿枝繁花茂,几簇杂草孤芳自傲,一盘石磨谱写着岁月的老歌,还有一个歪歪斜斜的鸡窝诉说着寂寞,自从我奶奶倒下后,家里再没人养鸡了。 后院的墙那边,是一户张姓人家,他家的地势要比我奶奶家低了有一人多高,那是一个整天静的吓人的院子,院子挺大,院里挺空,满地的蒿草蓬勃向上,他家正房两边各有一个很矮的厢房,厢房的窗台上摆满了布娃娃,有个厢房看上去像有几百岁了,病恹恹的好像随时要倒塌掉。我爷爷说他家只有一个人,是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这些年不大和邻居们来往,也不大出来,早些年那男人有老婆孩子还有工作,后来不知咋的,那男的班也不上了,老婆孩子也走了。 小芸告诉我:听邻居们说那个男人几年前得了精神病,喜欢在家里做布娃娃,据说他做的娃娃红男绿女妖娆俊朗,小芸还说,那个男人喜欢晚上出来,喜欢在月亮地里跳舞,她看见好几回呢。于是我和小芸把地上的几块石头摞的更高些,有事没事就踩在上面,趴着墙头往那家看。果真,一天都不见那个男人出来,只有一次,大约晚饭前后,那个男人出来了一下,他目光极其犀利的射向我俩,冷嗖嗖的像极了黑夜里的野猫,然后他抬手把什么东西扔了过来,噗的一下掉进了草丛里,吓得我和小芸屁滚尿流的逃回前院,有整整一上午都不敢再去后院。 有天傍晚,狂风大作,乌云密布,天低的像要塌下来,看着就让人担心。我五大爷让我和小芸去关各屋的窗户,我俩关好窗户,正要往回走,忽听后院传来了轻微的歌声,我和小芸急忙跑进去——歌声来自墙的那边,我俩相互瞅了一眼,迅速踩上石头看过去:那个姓张的男的,居然就在我家墙下,此刻他正仰着头看向我们,我看得特别清楚,他穿了件红绿相间的长衣服,长长的浓密的胡子垂在胸前,他肤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