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舅捻着他米黄色的手串说: 求雨可是件大事,在咱这地方,求雨分两种,一种是队里组织的,规模大又隆重,参与的都是男的,另一种是私下组织的,各家各户的走,规模小,人又少,也没啥热闹看,参与的都是女的,我们都不稀罕那种求雨,管那样的求雨叫小求雨。我们只看重大型的求雨,那才是真正的求雨,跟过节一样隆重,一般真正的求雨是在初一或者十五的早上,小求雨则错后一天,而且是在晚上。 真正求雨的这天早上,天不亮人们就起来了,大连长二连长,吹喇叭的,敲锣打鼓扭秧歌的,看热闹的,一股脑都涌到村子东头高大爷爷家门口,为什么要到他家呢?因为他在咱村年岁最大,资格最老。高大爷爷头天晚上就用胰子洗了澡——不光是高大爷爷,还有抬门板的四个小伙子也洗的香喷喷光亮亮的。 当第一缕阳光出来时,高大爷爷走出了家门,高大爷爷这天穿的干干净净的,胡子也刮了,皱纹也展了,背也不驼了,他坐到门板上——那门板就是普通的大门,现从队部的门上卸下来的,但是今天它又和往常稍有不同,今天它裹上了红布扎上了花,看着就喜庆。高大爷爷在门板上坐好后,人们又端上四盘子菜和一壶酒来,还有一个酒盅,都放到高大爷爷身边,所有的这些都是提前预备好的,费用也是公家出,等到菜和酒放好后,大连长就点上一挂小鞭炮,噼里啪啦的放起来,放完鞭炮后,喇叭一吹,鼓一敲,求雨就开始了。四个小伙子抬起了门板子,沿着前街往西走,高大爷爷在门板上正襟危坐,目视远方,扭秧歌的跟在后头,我们围在两旁,呼啦啦的扬起一片尘土来。没走几步高大爷爷便开始念念叨叨的说起来,具体的说些什么,我们也听不大清楚,好像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玉皇大帝快显灵, 下场大雨救百姓, 我今奉命来磕头, 雷公电母要执行...什么的。 人们吹吹打打扭扭唱唱一路来到西河套边的龙王庙——我们小的时候,西河套边有一座龙王庙,不大,里面供着河龙王,我们在龙王庙前停下来,把酒菜摆到龙王面前,呼啦啦跪倒一片,磕头的磕头,作揖的作揖,诚心的恳请老天爷雷公电母河龙王赏场雨,高大爷爷的头都磕破了。赶等着祭拜完毕,高大爷爷再次坐到门板上,酒和菜也重新端上门板,求雨的队伍又顺着后街往回走,这样围着村里绕三圈才算完毕。 高大爷爷重新坐上门板子后,就开始吱吧一口酒吱吧一口菜的吃起来——敬完了天地神,那四盘子菜需要高大爷爷帮他们吃掉,高大爷爷边吃边喝边念叨,继续求雨。我们继续跟着,也继续眼巴巴的瞅着他吃,那菜可都是些硬菜啊,猪头肉,烤鸡,炸带鱼,腌鸭子,我们平时哪见过啊,光听菜名就流了一嘴哈喇子。再看高大爷爷,不大一会儿就红光满面,满嘴流油——他连吃带喝可捞着了,谁平时吃过这么多好吃的,我们就是年五更后晌也见不着这些菜啊,就连咱们村里最趁钱的地主家,我觉着也舍不得这么吃啊!何况是我们!我笃定高大爷爷也就是在求雨时才吃上一次。于是高大爷爷祈祷的声音越来越小,吃喝的声音越来越响,没多会儿,那菜就见了底,馋的我们,哈喇子掉了一路。 哈哈哈,每每听到这儿,我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想想那场面就觉得滑稽,我问我大舅: 那岂不是谁都想坐到门板子上求雨啊? 那是自然,有吃有喝还受人尊敬,当然想。 那求来雨了吗? 没有吧。 一次都没有? 我记得没有。 那下次还求吗? 当然求啊。 求不来还求什么? 不求不会下,求了万一下一场呢? 哈哈,那都是迷信,我说。不过高大爷爷可合适了,他是不是老鼓捣你们求雨啊,这样他就能老吃好的了。 那倒也不是,求雨他说了不算,那得阴阳先生给定日子,或初一或十五的,而且一夏天多说求上两三回,年景好的时候一年也不求一回。 哦,还这么正规? 那是,隆重着呢。 哈哈,大舅,听你这么说,我也想坐到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