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其实从门缝是判断不了的)。他本想把门撞开,可又决定翻窗进去。他从一楼沿落水管,徒手爬到三楼,跳进窗来挥拳就打,桑来敏捷地闪开了。高加索人亮了匕首,桑来只好飞腿踢刀,政委被电线绊住,前扑时趔趄了一下,鼻梁磕在桑来脚上,鼻血喷涌而出。“我要宰了您……您这个狗崽子。”安娜慌忙替丈夫止血,说桑来替她修表来着(桑来确实在哈尔滨学过修表,拜的还是位俄国师傅)——表里的时针老是颤动。
桑来清楚记得,颤动的还有他俩的心;在门被风关上之后,就一直不辍不止。他陷入一种可怕的状态,终于用俄语发问了:“您居然能不幸地活着,顺便问一句:您真的不幸吗?”她无言以对。一个越挣扎,另一个越捆绑,没有迟疑也不怜悯:“难道精神和肉体,是可以截然分离的吗?”“肉体是上帝所造,何尝征求过人的意见?肉体只是上帝的习作,一项粗糙的试验。精神世界才由我们自己创造。”桑来激动得直打冷战:“我不懂这些,我要您的全部,要么全不要。”“我的全部……我自己都不了解。也许,既没有全部,也没有部份。一切只是一场梦。”
钟楼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山风惊起几只寒鸦宿鸟。在塔檐上筑窝的娃脸蝙蝠,翅膀一面是黑的,另一面却是鼠灰色,带着露水般的微光。夜空中传来扑翅声和鸟粪味。忧郁像恐高症一般使人目眩。高台多悲风!有一刻,桑来心里苍凉得想哭。隔烟透雾眺望卡玛河,难辨岸廓,只在平芜尽处,亮着几点灯火,若明若暗,像是被困住的狼眼。巍巍高处,风起水落;檐沟里的积水,倏地飘进垛口里来,带来泥草的馨香,及一丝薄寒。
桑来在砌面凹凸的垣壁上靠了靠,喘了口气。像是他自己喘息声的回音,有谁跟着喘息了一声。稍屏住气,那喘息声便也止住;接着又复活了,像蛇鳞一样飒飒直响,化成了某种鬼魅的形体,忽聚忽散。桑来掏出手枪,查看了一下弹仓,已经空了。一道闪电照亮了塔楼,穹顶上一块盖板不见了,代之以一张粘湿怪诞的脸,脸上一道暗红色的鞭痕,一点点涨开,形成一付髑髅的狞笑。“什么人?!”桑来断喝了一声。那像荨麻一样隆起的脸,立刻消失了。
桑来在钟楼花窗下,发现了哨兵的尸体;一具爬满虱子的尸体,高挂在山顶巨石上,像一条爬满虱子的褥垫,铺开在轻薄的月光下,将那硕大无朋的月亮,垫在了头下。桑来涓然泪下。他克制住自己,在哨位沙包上,擦了擦长筒靴;不一会,便伏在窗槅上“睡着”了。立刻,一片无声的黑影悄然升起,披着道袍掠过墙头,像一道起伏的波纹,向连接望台的甬门飘来。……就像儿时凭直觉,“听见了”秋雨那寂静的淋漓——凭直觉,桑来感到了一丝透骨的寒意,那是刀尖逼近时的杀气:一个黑衣人,正冲着他的后背,高举起明晃晃的匕首!桑来突如其来地转身飞腿……黑衣人扑通……爬不起来了。桑来扔给他一块擦枪布:“对不起,我出手重了,擦擦血吧。你是谁?”
第十二节 骑兵连默默地掩杀过去
第十二节
黑衣人是一名鞭身派修士。正是他,堵住了井底的水道,还谋害了哨兵。他痛恨共产主义,但原本并不想杀人——发现了密室的乌斯钦,抓住了他。修士供认道:“……那政委……故意让俺……留下旁观;还说:既然她喜欢……当众干那事儿……天啊,这太疯狂了!那女人……有个肉汁般的臀部,羞得肩膀都红了。俺可是苦修了十年啊!十年的鞭挞!就为了对付这身臭皮囊!可他讥笑俺的信仰,像长犄角的魔鬼一样,引诱俺:‘你不想回头看看吗?修士,你他妈当然想!女人的屁股是座金矿呢!他又哭又骂……将他妻子胸前一层汗珠,甩到俺脖子上;让俺的脖子……被*的绳索勒住……”“够了!”桑来的嘴唇霎时干透了!他扼住那肆无忌惮的“疯子”,抡起枪把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