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事,而周正却只是冷哼一声,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说道:“我问你,你家养鸡吗?”他听力惊人,隐约听到李府里,有鸡鸭的叫声,便这么问到。
“养啊。”李凤凰愣了一下,不知道周正这话是什么意思。一般的大户人家都是不会在宅子里养鸡养鸭的,但李府里情况有些特殊,府中的女子们,都是李凤凰收留来的,而不是雇佣来的。雇佣,那没谁是傻子,肯定是需要几个人,便雇佣几个人。但收留就不同了,收留的人数是一直上涨,会一直达到上限为止的。而一旦人数超过一个数值,那府中的日常料理打扫之类的活,便都被分完了,有些人就没有工作机会。李凤凰深知人心之道,她知道没活干,只是白吃白喝,是会损耗人的精气的,不利于那些苦难女子恢复自信和自尊,便在府里养了不少鸡鸭鹅,让那些女子们有些活干。
“我问你,你家里有公鸡吗?”
“有。”
“那你家有母鸡吗?”
“也有。”
“公鸡比母鸡长得健硕,尾羽也斑斓得多,公鸡是不是比母鸡强,那你为什么不独养公鸡,还要养母鸡呢?”铺垫了两个来回,周正把终极问题抛了出来。
“这……”答案近在眼前,李凤凰却说不出来。
“因为公鸡打鸣,母鸡下蛋,抛开功能性谈强弱,根本毫无意义。”周正的话像是一声惊雷,听得李凤凰浑身一颤,她多年以来没能解决的问题,在今时今日,终于有了答案。这个答案过于简单,简单得让她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而趁着李凤凰愣神的时候,周正又把话题扯回到了韩娘子的身上:“男人与女人理应是平等的,但在这样一个时代,你们被整个社会压抑着、迫害着。”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们婚前要守贞,婚后要改姓,丈夫死了要守节,就算丈夫活着,那也没多好,丈夫可以流连烟花地,妻子却只能空守冷清闺。你们没有正经出去工作的自由和权利,你们没有选择婚姻的自由和权利,你们没有选择自己人生的选择和权利,你们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高呼一句‘这不公平’的权利都没有。女人,你们是这么的可怜,你跟韩娘子都是时代的受害者,可你却还要去害她!”
“她做了多少努力,才得到了那可笑的虚名,是的,那三贞九烈的虚名是可笑的,但纵然是这么可笑的虚名,也是她竭尽心力才得到并想精心维护的。她花了那么多的时间,才把自己从一个会被男人在逛窑子时、喝花酒时提起的俏寡妇,出现在下流笑话和流言里的女主角,变成了一个受人称道的女子。我把一百二十万分的嘲笑送给所谓的贞洁制度,但相对的,我把一百二十万分的尊重,给那些自尊自重的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见周正发起狠来,说了许多超越本时代局限的疯话,李凤凰听得有些愣神。周正对男女关系的理解,对人格与尊严的看重,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许多话她不是没想过,但受限于时代,她并不曾或者说并不敢想得那么深。陡然听得这些个“胡言乱语”,结合了自身的境况,所谓“封建时代对女性人格和尊严的压抑迫害”云云,只觉得句句切中肯綮,简直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令她几乎要搂着周正亲上二三十口。
如果说原本李凤凰抛开了偏见后,觉得周正容貌出众、性子憨直,非是俗流,现在就更觉得他的形象高大了起来,胸襟宽广、目光高卓,乃是旷世奇男子一枚。但这种欣赏并不妨碍李凤凰继续她的恶作剧,甚至更提起了她恶作剧的兴致——还有什么比趁着这样一个奇男子还是稚嫩雏鸟的时候,作弄他一番更有趣呢?这等风姿超卓的奇男子,以后必然是不会籍籍无名的,然而无论他以后是横绝四海还是扶摇千里,在他的人生履历里,也逃不了被她李凤凰摆了一道的窘迫,就像逗弄幼狮一般,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