躇了片刻,还是决定去见上一见。否则,不打招呼就直接去找别人的下属,是件失礼的事情。
没有想到,勒保只让亲兵传出来一句话“勒佐领正在推演军务,请关佐领稍候”,就把他晾在军帐之外。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才见他施施然地走了出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关佐领,对不住之至,这就请进吧。”
关卓凡原来已经暗自不爽——狗屁不通的一个五品佐领,又能推演什么“军务”了?但想到他大约是在召集会议,这口气也就忍了。谁知进账一看,人影全无,只在军案上胡乱摆了张热河的地图——热河的军务,轮得到你勒保来推演?
这一下几乎就忍耐不住,差点发作起来。位居同品,份属同官,公然无礼到这样的地步,不是辱人太甚了么?
可是想到阿尔哈图和老蔡,又不得不把心中的狂怒强自按捺下去。不怕县官,只怕现管,阿尔哈图和老蔡毕竟还在勒保的手下,今天自己跟他翻了脸,只怕明天他们就有好果子要吃。
“勒大哥,”关卓凡抱一抱拳,同样以皮笑肉不笑的态度说道,“您是骁骑营的前辈,小弟早该来拜访的。”
勒保倒真是他的前辈——关卓凡还在骁骑营任九品外委翎长时,勒保就已经是五品佐领了。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勒保对关卓凡的蹿升,有着极大的不屑和妒意。今天关卓凡既然来了,他便要趁这个机会,明明白白地将这股蔑视之意发泄出来,看你这个好大名头的“城南关三”,又敢怎么样?
事实证明,关卓凡的确“不敢怎么样”,不仅不敢,而且还是得低头,称自己为大哥、前辈。勒保得意地想,就是得让他知道厉害,才能晓得前辈的威风与尊严。
他不知道的是,从这一刻起,关卓凡的心中已埋下了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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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见了阿尔哈图和老蔡,又遇上一桩新的尴尬。他们两个,见了关卓凡那身簇新的熊罴补服,闪亮的水晶顶子,到了嘴边的“小关”,便讷讷地叫不出口了。而这一声叫不出口,后面的话也就说不下去,老蔡挠了挠头,笑得有些窘迫:“这……这倒不知该怎么说了。”
关卓凡是个极机警的人,见了他们的神色,立刻便醒悟过来,很诚恳地说道:“两位大哥,小弟一时侥幸,得了这么个封赏,也是托了两位大哥的福。从今往后,咱们该怎么,还是怎么,别去理会这身官皮。”
话是这么说,可这身“官皮”,代表的东西太多,做官的人,对身份等级上的认同感,实在已经是浸透骨髓,不是一句话就可以改得掉的。对阿尔哈图和老蔡而言,虽然还不至于喊出“关佐领”来,但“小关”之中的那个“小”字,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叫了。
可若说叫他“老关”,又不像话。三个人争论了一番,折中的结果,是以后用“卓凡”来称呼他,而且“大哥”的称呼,也不敢再当,一定要让关卓凡称他们俩为老阿和老蔡。
关卓凡知道,这真是一件悲哀却无可奈何的事情,在权力的体系里走得越远,这样的情形就会越多。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没想到年纪轻轻的自己,便已开始领略到这样的滋味。好在称呼改了,交情还在,别的事,以后再说就是。
“卓凡,先说正事,”阿尔哈图说罢,取出一叠银票,不好意思地说:“这是那一千两,原来是准备事情做完之后分下去的,可是你看,咱们也没能帮上忙……”
关卓凡一摆手,不让他说下去,以不容置疑地口吻说道:“阿大哥……老阿,老蔡,你们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那天早上你们的人一到,事情就算做完了!至于跑出来一堆真马匪,那谁能想得到?这点钱,不用替我省,就按你们原来商量好的数,分下去。”
阿尔哈图听他说得这样坚决,也就不再推辞,收了银票,说起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