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都看出来了:这个王永泰,晓得今儿五大臣是来向他要人证、物证的,于是在这个“说帖”里,一口咬定消息来源为“风闻”,提前把门儿关得死死的。
“巷议街谈,万口如一,是贿托之实据”,这个逻辑,异常霸道,接近无赖,但扣死“风闻”,真是其奈我何?而“当问之李宗绶、宋尊邦”和“ ;当问之毛英章”,却不能说他讲的没有道理。而且,这几句话还隐含了这么一层意思:你们不去调查犯罪嫌疑人,却来向举发者罗唣,是何居心?
阎敬铭首先发话:“文章是好文章,只是未免失之空泛了。”
王永泰的声音干得像段木头:“科道风闻言事,奏所闻之,向例如此。”
阎敬铭说道:“那么此案中人,行贿受贿,是本人自相授受,还是委托他人过付?这个,老兄可知道吗?”
王永泰说道:“这种事情,当然极其隐秘,外人何从知之?其中曲折,自然要仰赖大人,遣发有力吏员,查访钩沉,使之大白天下。永泰一介书生,何能为之?”
这几句话,反过来将阎敬铭一军,甚是厉害。
阎敬铭并不生气,微微一笑,说道:“老兄太谦了。说来惭愧,老兄奏折里提到的许多事情,我都不知道,真是闭塞得很;在座的几位,大约也没有怎么‘风闻’过。所以,总还要请老兄指教。”
王永泰摇摇头,说道:“物议如此,永泰所知,都写在‘说帖’里了。”
阎敬铭说道:“所谓‘物议’,都有何人在‘议论’?老兄能否指出几位来,也好让我们移樽就教?”
王永泰的声音愈发干涩:“众口喧传,无从指的。”
阎敬铭说道:“那么,老兄还有什么其他的证据吗?”
王永泰说道:“就这么多了,再也没有了。”
这话没法子再问下去了。
阎敬铭把身子微微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说道:“我没有什么话问了。”
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
刑部是“承办”此案的衙门,身为正堂,麟昌不能始终一言不发。他憋了一会儿,见没有别人说话,只好开口说道:“大臣名节甚重,贿托的讦责,总要有真凭实据才好。科道虽可风闻言事,但亦不可随意污人清白,老兄……”
麟昌的话还没说完,王永泰便冷冷说道:“究查之后,黄绍祖、毛英章等人,果然清白廉正,永泰自领其罪!不过,现在黄、毛、李、宋几个,查也没查,问也没问,大人就给永泰下‘随意污人清白’的定论,是不是早了一点?”
麟昌登时被噎得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
阎敬铭微微一笑,说道:“老兄教训的是。好吧,出了都察院的门,我们就去‘查’,就去‘问’!嗯,老兄请吧。”
王永泰躬身一揖,然后转过身子,慢慢地走了出去。
阎敬铭缓缓说道:“各位怎么看?”
瑞常“会办”这个案子,抱定的宗旨,是和去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开“铁路会议”一样的: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麟昌给王永泰抢白了一轮,又被阎敬铭小小刺了一下,也是打定主意,再不开口的。正堂不说话,方鼎锐身为副堂,暂时也不好说什么。
于是,曹毓瑛开口说道:“就请丹翁主持吧。”
见无人异议,阎敬铭说道:“毛英章、李宗绶、宋尊邦几位,自然是要问的,但咱们手里如果没有一点实在的证据,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这样吧,我回去查一查李宗绶、宋尊邦来京后,是通过哪几家银号汇兑出纳的。查明了,就请刑部传讯银号的掌柜,看看李、宋和毛、黄之间,有无不当银钱往来,然后再做道理。”
麟昌眼角一跳,心想这样一来,这个烫手山芋,不又扔回刑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