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女皇?」
「你愛聽不愛?不愛的話儘管走,誰在乎?」
我沒有走。我看著她三分鐘,她不響,我們僵著。哪兒有這種女孩子?一見面就跟人吵架,誰能受這樣的氣?我於是決定轉身,我才動肩膀,「喂!」她急了,「我有事要告訴你!」
我轉回身子,這是她主動叫住我,我很高興。
「約翰回去了。」她說。
「啊?」這倒是一個意外,「幾時?」這麼快。
「今天晚上的飛機。」玫瑰瑪璃說。
「啊。」
「我把他請走的,我昨天晚上告訴他,我實在受不了他,而且他在這裡,使人給人取笑,所以我只好叫他走,我不是故意的。」
聽她輕描淡寫,娓娓道來,簡直不相信她就是這樣把一個男孩子的心傷得粉碎。我的天!
如果我稍微有點腦袋,也應該馬上拔腳而逃才是,誰還耽在她面前?誰能保絕她幾個月之後不叫我滾。但她越是這樣,我越是好奇要知道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女孩子。看,男人下流就下流在這裡。天生的賤,一點法子也沒有。
我說:「你很殘忍。」
她縮縮鼻子,她說:「才不呢,我是個好人,才叫他走,否則把他留在身邊,象一條狗一樣留個十年八年,我有什麼損失?這樣說個明白,你認為不對?」
我又說不出話來了,她的道理這麼一大堆,而且的確有的女人比她更深謀遠慮,我相信她是不壞的,她只是任性,而且初到這裡,處處不慣,脾氣也自然壞一點。
我忽然之間,找到了許多理由,替她解釋起來。她的驕傲(2)奇怪,她倒沒有解釋,我反而替她假設了道理。
別愛上這個女孩子。
但是她圓圓的臉是這麼可愛,可愛便是值得愛,犧牲一點又算得什麼?
我指指我的家,「我就住在那邊。」
「很美的屋子。」玫瑰說:「我喜歡那些長春藤。」
「很舊了,我的祖父固執,他不肯搬。」我說。
「他還活著嗎?多老了?」她天真的問。
她真是有的事懂,有的不懂。
我改正她:「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笑:「你應該問:『他老人家還健在?貴庚了?』」
「還不一樣?虛偽。」
我奇異的看著她。可以說她是野人,但也可以說她完全是純真的,原始的。有缺點也有優點,她使我著迷。
「你要不要見他?」我問。
她搖搖頭,「我不喜歡這裡的人,每個人都板著臉,不和藹,同學也一樣,向他們借功課看看,象少了一塊肉似的,真受不了。」
「別愁功課,我會教你。」
「真的?答應了不准賴,誰賴了誰是狗。」
「好,」我笑,「做狗好了。」
她橫我一眼。
(水如眼波橫,山似眉黛青)
我的國文很差很差,但忽然之間,這兩句詞跳進我的心裡,拿來形容她,恐怕是再好沒有了。我喜歡她那道鬱郁的濃眉:永遠有神色的眼睛。
我嘆一口氣,老天,我是愛上她了。
愛是來得快的,我有得苦吃了。
好的,我認了。我叫偉,我在追求一個叫玫瑰的女被子,他們都說:偉有得苦好吃了,但是苦中作樂,是咱們中國人的看家本領,我就懂得這個道理。我愛她。我想我是愛上她了。
她驕傲,但是她對我不見得如此,有時候她也把那種驕傲收斂一下,給我一個機會,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女孩子驕傲也是可愛的,尤其是她。
當然,有人說: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是喜歡她了,什麼缺點都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