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 那不勒斯的九月(36)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他们走进街角的饭馆。事实上这是间不小的全天营业的广东早茶店,客人都挤在里面靠近空调的位置,空位很多,但他俩太热了,靠窗的座位是唯一的选择,先点了两杯冷饮,还特意嘱咐多加冰。
令嘉羽高兴的是,店里正在播放的音乐是Chet Baker的'These foolish things (Remind me of you)',他最爱的爵士乐曲之一。爵士钢琴的琴键轻轻落下,干爽明朗的前调缓缓流出,沉闷的小号音迅速跟进,吹出忧郁感伤的旋律。整首乐曲都包含舒缓的况味,仿佛夜行的人们迷离的神情。
嘉羽曾经想到,如果他们有朝一日真的拥有自己的书店,这支曲子是一定要播放的。它正是为此而生的。
49。
街道并不宽,从四个方向延伸到这里,形成小巧别致的路口。嘉羽告诉梅纹,某次在华盛顿特区参加会议,他每天晚上都会和Lee去宾馆附近的小酒馆坐一会,墨绿的木质招牌写着Murphy’s of ,悬挂在街角窗户上。这些岛国移民的子嗣永远热衷于展示他们的民族性,绿色的三叶草形状随处可见,昭示这里属于汪洋中的爱尔兰。由于地处城市北部的一块小高地,透过窗户能够看到华盛顿纪念碑兀自矗立在灯火的海洋中,光辉而肃穆。
梅纹心不在焉地应和着,又低下头搅拌起杯中的冰块。
在想什么?嘉羽看着她从耳后垂下的发卷,小声问道。
想到他我就很难过。梅纹用手扶住额头,盯着桌布,声音开始哽咽。从前我总是错过,错误的时间或者地点,我真受够了这些失败。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说经历是最宝贵的,难道他们不知道么,光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好害怕青春就这么溜走,到头来依然是孤独的自己。本来以为这回一切都能够好起来,望熙是个难得的人,虽然我从不敢想得太远,但却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告终。
她的肩膀无声地颤抖着,嘉羽看到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方格的桌布上,晕开一片潮湿。他轻轻握住梅纹的手,希望这样能给她些许支撑。
也许有些时候,我是说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孤独是没法逃避的事。嘉羽慢慢地说。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时间仿佛永远走得很慢,我没法打发晚饭后的时光,只好回到学校继续工作,所谓工作,也就是发呆而已。深夜,虽然很累,神经却依然保持莫名的亢奋。那些时候,我会一个人在校园里游荡,黑漆的夜,看不到半个行人。或者,我会信步走到系馆后面的河边,点一支烟,长久地趴在围栏上。
你无法想象那种感觉,仿佛自己是无边的宇宙中一颗孤独的星球,正在向强大的黑洞的中心加速坠落,越来越快。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我对天祈愿,我愿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换一个可以陪我坐在河堤上聊到天亮的人。
嘉羽握了握梅纹渐渐回暖的手指,继续说道,我从来都不相信所谓朝前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鬼话,所以我也不会那么安慰你。可是当你回头看看,重新走进记忆,你会发现有太多美好的东西曾经在你的生命中停留,也许只是昙花一现,但它们就像吉光片羽,在你的生命里盘桓不去,说明了你不曾被幸福遗弃。
梅纹掏出纸巾,轻轻擦拭眼角,无奈地笑了笑。她说,我明白你说的都有道理,我也知道必须走过去。这两天来,太多的记忆无休止地在脑海中翻搅,它们越是美好,我就越无法接受被欺骗的结局。
相机不知何时被拿了出来,她指着相机说,很不幸,但是我们的情况完全不同。在你心里,有一份单纯的、一尘不染的爱情可以怀念,但对我来说,对记忆的凭吊只不过是往伤口上撒盐罢了。
嘉羽从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