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喃喃念叨,“死了好,死了清爽,死了安生……”
菊香再也忍不住,扑过去,揪住张具成的衣领好一阵搡:“你,你……不是人,比死人多口气!我姐,招儿,到底作了什么孽?你凭什么怨他们?好好儿开店做生意,有这场灾祸吗……”
幸亏她这一顿揉搡,搡出了张具成“哗哗”的泪。要不然,那泪水会把五脏六肺沤烂的。
葬了招儿,我木匠爷爷的两个徒弟把张具成和梅香送回了南通城。
一个月后,我三伯的遗腹女儿秋仪早产出世了。我奶奶认定是她的三儿子死的时候没闭眼,魂灵到天上点了个卯,又重新下凡投胎,变成秋仪来到了这世上。
“一个菩萨三柱香,一个菩萨三炷香……”
不能低估个人在革命斗争中的作用。张宝成牺牲后,通东地区的民兵武装斗争沉寂了一段日子。国民党保安队、还乡团猖獗起来,两千多平方公里的地面上筑起了一百多个据点,黄海滩也被全面控制了。各乡除了有保安队,还以村为单位组织起了“铁叉队”,日夜巡逻,盘查行人。一发现民兵游击队就敲锣打鼓,四面合围。血腥*之下,不少人斗志涣散了,不少人信念动摇了,缴械自首的民兵一批又一批。
无从知道带着孩子的田萍是怎样度过那几个月的时光的,经受的磨难肯定不会少。五个多月的秋仪姐几经辗送到我奶奶手里时已经学会了“吧唧吧唧”地喝米汤吃糊糊,奶奶猜想小孙女出生后没吃过几天奶。
捕杀了张宝成,朱达明官财两运亨通,几千块赏金他独吞了,随后又升任通东县保安大队副大队长,还娶了个十八岁的小娘子。然而好景也不长,1948年解放军大反攻,这家伙提了满满一箱子珠宝想逃去大上海,却被自己的两个舅子在轮船上勒死抛入了长江。朱达明在调任保安大队副大队长离开双窑时做了件出人意料的事:提拔徐宝林当了乡保安队队长。叛变投敌后一直灰头耷脑的徐宝林感激涕零,恨不得叫朱达明一声“爷”。他认定自己时来运转,于是趾高气昂鼻孔朝天,挎着盒子枪四乡里转。他忘不了田萍说的话,忘不了田萍那双锥子似的眼神,发誓要斩草除根。
19470年大冬那天,我三伯母田萍在大洋河边让他截住了。
“嫂子,可还认得我?”他的枪口指住了田萍的胸。
田萍瞅也不瞅他,抱着孩子迎着他的枪口走过去。
“你站住!”徐宝林抓住我秋仪姐的脚使劲一折,“咔”地响一声,踝骨给折断了。
田萍“啊”地喊一声,眼眶也睁裂了:“畜生,你……欺负娃儿!”
“哼,张宝成的种……”徐宝林转转眼球,盯住了田萍的脸,“留娃儿的命,也行。你得跟我走!”
田萍把孩子放在地上,轻轻地吐出两个字:“上哪?”
“不为难你!”徐宝林邪笑着,四周扫几眼,抬手指指河对岸的小竹林,“到那儿,玩一会儿就放了你。”
田萍不说一句话,抬脚就向小木桥上走。
脚下的大洋河,泛着粼粼的波,滔滔地向东淌。水面上,倒映着寒冬灰蒙蒙的天,也倒映着我的三伯母苗条而庄严的身影。一步,一步……她走得是那样平稳,那样扎实。
徐宝林赶上来:“哎,慢点!我搀着你……”
话音没落,田萍猛地转身抱住了他,脚一蹬,跳进了大洋河。
河南岸几个和田萍一起跑反的女人惊呆了,只见一绺头发在河心的水面上飘了飘,再也不见踪影……
说起这件事,奶奶总是对秋仪姐一个劲地叹:“你妈,没脾气,也狠哩!报了仇。唔,一个菩萨三柱香,一个菩萨三柱香……”
——南通方言里,“狠”意味着敢作敢为,有心计。
战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