壳狼吞虎咽起来。带着海腥味的文蛤肉白生生滑腻腻凉津津鲜美而脆嫩,夹沙带汁往喉管里爬。此时此刻汉子们整个儿身心全被这号称“天下第一鲜”的软体动物俘虏了,喉咙卡一个牙齿嚼一个嘴唇吮一个手里敲一个眼睛还盯着下一个,周围女人们丰满如月结实如瓜的乳房也全然失去了诱惑力。
女人们从海蒿丛里取出衣服穿上了。——她们光着身子当然不是为了显示人体美,而纯粹是出于安全的需要。八月的黄海滩向来性情乖戾反复无常,涨潮时四面会渗出水。你唯有认准方向不顾深浅拼命地跑,累断气也不能停下脚,一直跑到长有海蒿的海堤上才算脱离了危险区。那时候一身衣服很可能就是致你于死地的累赘了。如果你有机会到南黄海滩趁退潮时下海滩看看,如今踩文蛤捞海鲜的人们依然有不少光着屁股,至多也只穿一条短裤衩。只不过全是些结实如牛的男子汉,文蛤筐担也鸟枪换炮用上了手扶拖拉机。
女人们穿上衣服商议一番,决定把这群残兵败将带回村里去。说不清她们当时怎么想,村里的老人回忆这群海屁股洼儿的入侵者是被女人们押进村里的。我估计这些吞饱了文蛤的汉子一定是心甘情愿地作了她们的俘虏并且觉得幸运无比,说不定会对身旁灿烂犹存的屁股想入非非。然而可以认定当时这群女人根本没把这些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汉子往眼里放。海屁股洼儿的鲜鱼活虾文蛤海菜给了她们一副好身架也给了她们一身的好精力。偏离海滩的种田汉子聊起渔家女人床上的那种疯狂那副劲头一个个谈虎色变。海边的渔夫渔婆也一向看不起土里刨食的旱鸭子。这种风尚延续至今。如果不是第三天那场突如其来的大台风,张木匠带领的这支小队伍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怕只有天知道了。
(三)
那时的海屁股洼儿,大概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百十口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小渔村。“筚门圭窦,蓬户翁牖”这八个字用在别处是夸张,用在这里就完全是写实了。村里的住居一式是芦苇棚,或搭成“介”字型或扎成半圆型。这种芦苇棚前些年海滩上还随处可见,虽极简陋,却也防雨挡风,冬暖夏凉。村子的东边南边是海滩,西边北边是草荡,周围不见一块耕地。我以为当时这里不存在阶级压迫但也决不是世外桃源。比起别的村子它显然更贫困更穷苦。全村人仅有的生产资料就两条船几张网,吃的是风口浪尖饭。要出海,家家都去人;打了鱼,人人都有份。吃不饱饿不倒勉强糊个嘴。想发财?别处请,把全村的地皮刮三遍也熬不出几两油。借用一句政治经济学的术语说,落后的生产关系严重地束缚了生产力。自然有饿死冻死淹死的,也有投亲靠友搬走的,村子才一直这么小一直这么穷一直被官府所遗忘。
汉子跟随女人们走进村头的大树下,就象耍马戏的牵了群猴子进了街,立即招来一大堆光屁股娃儿也招来一双双惶然好奇的目光。汉子们力图保持红军战士革命造反的威仪无奈神气不济,踉跄的脚步反倒显出几分滑稽可笑。因了这滑稽可笑善良的乡亲们顿生出几分同情和伶悯。于是这家端锅那家挖粮让他们暂时在村里住了下来,只等出海打鱼的汉子们回来再作计议。
于是村头上搭起了几座青绿色芦苇棚。
于是一向沉寂落寞的小渔村添了些新鲜的话题和内容。
在这儿,你不妨发挥想象穿插几个小镜头:比如吕玉花找汉子们摔跤而好几个汉子竟被撂倒在沙地上,比如汉子们想家想娘子。可以配乐曲,最好是横笛,让吴亮或者肖和尚吹。那笛声或激越,或悠扬,或平静,或悲伤……
据我所知,红十四军彻底失败后国民党江苏省政府曾对参加暴动的农民摆了副宽宏大量既往不咎的面孔并且煞有介事地奉行了一番怀柔政策。张木匠们本来可以回乡自首但没有付诸行动很大程度上和当时已荣任双窑乡乡长兼防共团团长的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