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丧后悔之中,张具成忽然恍若有悟:无边的绝望痛苦如身边这滔滔长江水,自己之所以没沉下去,一直在浪头里挣扎扑腾,是因为他放心不下菊香,也牵挂、惦记着这个他喜爱的女人……
菊香她……如今在哪儿?
问号从心尖上立起,就怎么也按捺不倒。徐先生早就死了,徐宝林这畜生也淹死在大洋河里,她现在……还呆在双窑吗?他从那些来岛上买芦苇的人们嘴里听说,江北的乡村里,人们正闹闹哄哄地分阶级搞斗争,那些个干部、民兵、街坊、邻居,会轻意放过菊香吗?毕竟,她是徐宝林的女人,是他张具成的妻妹子呀!张宝成死了,死得让人悲痛;朱达明徐宝林也都死了,死得让人不解恨。人们如果把冤仇归结到菊香身上,她能受得了那些个折磨吗?
张具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他不能不管不顾!他要找到菊香,把她带来这沙岛,守着她,护着她,陪伴她一辈子!如此,他才能稍稍感到心安,对恩重如山的老丈人也多少有个交待!
他拿定了主意。
二十多天后,海门星祥镇织芦蓆的刘老板再次来沙岛收购芦苇,张具成搭船上了江北岸。
傍晚,到了双窑。张具成不想引人注目招惹是非,等天色完全暗下来,这才悄悄走近徐宝林当年侵占的那座粮户家大院。
大院里闹纷纷的,有老人咳嗽有女人唠叨有男人呵仆斥也有小孩啼哭,根本看不到菊香的身影。他溜近菊香曾经住过的卧房,从门缝朝里看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女人正坐在桌边纳着鞋底。
顾不得风险,张具成敲了敲门,低声招呼:“老嫂子,向您打听个人。——原前住这屋的李菊香,她上哪去了?”
老女人推出一脸的警觉:“李菊香?你是哪个?”
张具成哈哈腰:“哦,我是她舅家表兄,来看看她。”
“噢,她表哥。”老女人叹一声,“作孽,作孽哟!她疯了,那帮人还不肯放过她,作孽……”
张具成一下子提起了心:“她……这会儿在哪?”
“吴家豆腐店磨房里……”
张具成转身向吴家豆腐店跑去。
磨坊里亮着耀眼的汽灯,也亮着几张兴奋的嗓门:“跳,跳呀,跳呀……”
搅拌着鞭子的“啪啪”声。
张具成凑近门边向里看去。四五个高大的身影,围在一个衣衫蓝褛的女人四周,如几条猎狗围着一只被咬伤的免子。
一个汉子挥舞鞭子抽击着地面,那女人吓得不停地躲闪跳跃脚下一绊,一屁股坐在地上,激起一阵哈哈的笑声。
“看,看看,贼婆娘的腿根,倒是白得很呢!”
“徐宝林那狗日的倒是好快活!”
“扯了,把她裤子扯了!她……”
一个瘌痢头汉子拿一根木棍朝女人腿裆里捅去。
旁边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夺过那木棍,双手一合,“咔”地折断,扔向了墙角。
汉子们怔住了。
来人弯下腰,挽住女人的腋窝将她拉起,哽咽:“菊香,菊香妹子,是我!我们走,回家……”
菊香呆呆地看着来人,脏脸上的惊恐一分分地减褪。她顺从地站起,跟着他向门口走。
有人认出了来人:“是、是张具成!”
“啊?是他……”
癞痢头一个箭步跳到门边,手里二尺长的砍刀压上张具成的肩头:“叛徒,找死!倒是自个儿送上门来了。你走不了……”
张具成并不躲闪。灯光里,那身影高大得如同顶天立地的金刚。他朝瘌痢头看一眼,抬手推开脖颈处的刀刃,搀扶着菊香跨向门外:“走,我们走。回家……”
癞痢头无力地高叫:“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