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洗了臉,把頭髮仔細紮好,站在院子裡一塊相對乾淨明媚的地方給自己拍了一張照發給他,照片上她是笑著的,只是連日來的疲憊和恐懼還是讓她顯得有些憔悴。
她發完就關了機,一個人蹲在石階上發呆,不知不覺滿臉的淚。
陳蔚然走過來坐在她身邊,沉默地遞過來一個手帕,盛夏沒有接,微微搖了搖頭,然後沉默地用手掌擦拭乾淨。
他很照顧她,因為認識,又比她年紀大。大概……也藏了一些私心。
盛夏記得他們被疏散的時候,她窩在角落裡,呆滯地看著人群,整個人像是麻木了。
陳蔚然撥開人群找到他,伸手想要擁抱她。她驀地抬了頭看他,嘶啞著聲音問他,「我們會不會,回不去了?」
盛夏整個人縮著,腰背弓著,是一種防備性很強的姿態,他手臂幾次起落,最終也沒能抱一抱她。
大概是因為,他知道自己藏了私心。
他在她身邊坐下來,跟她講了一個故事,「我有一個師兄,是援非醫療小組的成員,前年被醫院選派過去,在那邊駐紮了兩年。很不幸的是,他發生了職業暴露。醫務人員職業暴露你懂嗎?就是診療過程中接觸了有毒有害物質,或者傳染病病原體。他是一級暴露,被aids晚期患者惡意攻擊。處理的很及時,但是傷口實在太深。初篩是陽性的時候他幾乎要崩潰了。然後等待覆測,那段時間他整整瘦了二十多斤,回來的時候,我看見他,幾乎認不出來。不過好在最後結果是好的,他說知道最後結果的時候,好像撿回了一條命。後來我問他後悔嗎?他想了想,說不後悔。這段時間我也想了很多,如果問我後不後悔來這裡,好像是有點,但如果我活著走出去,多年之後再回憶這個片段,我可能會覺得很有意義。人生就像是一場賭博,有些人膽子小,押的賭注小,有些人野心大,押的賭注也大,但其實都是博弈,輸贏三分靠頭腦,七分運氣,沒有分別。」
盛夏說:「謝謝。」
她知道,他在開解她。
還有一次是在夜裡,鎮上起初是有電的,那天突然停電了,盛夏在洗澡,忽然之間一片漆黑,外面是騷亂聲,她摸索著去穿衣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這樣的環境裡,任何未知都能引起巨大的恐慌。
她剛把上衣穿好,門吱呀一聲開了,手裡的裙子沒來得及穿,胡亂裹在身上,陳蔚然打著手電筒找她,看見她完好無損地站在那裡,長長舒了一口氣,「停電了,我怕你害怕,所以過來看看。」
異國他鄉,熟悉的人總是能互相給予安全感,盛夏「嗯」了聲,說:「謝謝,我沒事。」
他背過身去,「你把衣服穿上吧!我帶你去大廳。」
所有人聚集在大廳里,商量接下來怎麼辦。
盛夏身上沒擦就穿衣服出來了,濕濕黏黏的不好受,陳蔚然就坐在她邊兒上,聞到她身上的香氣,是那種若有似無的肥皂的香味,他湊近她,問她:「要不要我陪你回去換身衣服?」
目前看來,應該是沒什麼大事,至於為什麼斷電,就要等明天天亮再去打聽了。
盛夏搖頭說不用了,天太黑,住處離大廳有一段距離,她有些不放心,覺得暫時還是窩在人群里比較有安全感。
陳蔚然手搭在她的肩膀,拿隨手帶的手帕幫她擦發梢,湊近的時候,忽然生出想吻她的念頭,聲音微微喑啞著問她,「如果你害怕,可以去我房間睡。」
盛夏愕然了一瞬,從他語氣里聽出了一絲不尋常的意味,忽然往後退了一步,搖頭說:「不用了。」那聲音,透著一絲冷意。
陳蔚然很快明白自己唐突了,解釋說:「對不起,我說話欠妥當,你別在意。」
異國他鄉,在陌生人身上都能汲取溫暖,有時候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