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肯定了李斯的意见,说:“天下之所以苦斗不休,是因为有王侯分封,现在天下初定,又复立国,不是自己找乱子吗?”
不料,统一了八年后,也就是秦始皇三十四年,郡县制好还是分封制好,这个问题又成了舆论焦点。
这就牵出了一个与“秦始皇”这个名字紧紧相连的成语——“焚书坑儒”。
据记载,这一年秦始皇在咸阳宫设宴,召集博士70人前来祝贺。秦在灭六国过程中,有意搜罗了各国的博士70人和诸生2000人,由公家养着。豢养他们,主要是让他们歌功颂德,以今日眼光观之,这也没什么大错。
问题在于,这些博士是喝着六国的文化乳汁长大的,这里面就有一个习惯的问题。祝酒这天,仆射(官职名)周青臣先站出来唱主旋律,他说:“以前秦地不过千里,全赖陛下神明,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耀之地,莫不臣服。废诸侯、置郡县,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自上古以来的帝王,都不及陛下的盛德呀!”
周青臣说得不完全错。可惜秦帝国的国祚太短,后又被汉朝有意妖魔化了,否则它留给后人的大概不会是个“暴秦”形象,如果历史也给它两三百年的时间来纠错,它就很可能是个光辉无比的形象。
但拍马屁总有点讨人嫌,原为齐人的博士淳于越听不下去了,站起来反对:“我听说殷周的国运都长达千年,分封子弟与功臣,为中央的辅佐。现在陛下占有海内,子弟却是平民,一旦有篡位的野心家,您没有辅佐,如何相救?做事不效仿古制而能长久的,我没听说过。现在,周青臣又当面吹捧,以加重陛下之过,他这可不是忠臣啊!”
秦始皇被泼了一头冷水,倒也没怒,他把这问题交给群臣去讨论。
主张郡县制是李斯坚持的,李斯当然要起来辩护,他滔滔不绝,说了一大篇反复辟宣言。
李斯本人虽然也是学者出身,但已蜕变为掌权的政治家,对原先的同类很鄙视,斥之为“愚儒”。他高屋建瓴,不屑于跟儒生们纠缠,只是一句话,就将淳于越等人的意见反驳了回去。
他说:“五帝的统治术不相重复,三代的统治术不相沿袭,各个都能达到大治。这不是后来者故意要相反,而是时势发生了变化。今天陛下创始大业,建立万世之功,其诀窍不是愚儒所能知道的。而且说到三代那么远的事,怎么能去效法呢?”
他的驳斥,就到此为止,而后突然引申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也就是六国旧时周游天下的知识分子,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一说起这个话题,李斯的语气就很严厉,千年之下也能感受到他的那股杀气。他说:“过去诸侯并争,所以厚待游学之士。现在天下已定,法令统一,百姓忙着务农做工,士子都学习法令以避免犯法,而诸生却薄今厚古,非议当世,迷惑黔首。”
接着他提出一个震铄古今的建议:“今皇帝已兼并天下,区别黑白而定于一尊,但民间的私学还在非法教学。上面一有法令下来,他们就用自己所学的那点东西来非议,不仅在家里嘀咕,还到外面去街谈巷议,成群结队地造谣诽谤。这要是不禁止的话,则朝廷权威下降,在野派将结成死党。我建议,今后凡《秦记》以外的史书,全部烧毁。如不是博士官,天下其他人不得藏有《诗》《书》和诸子百家着作,应命令地方官把它们全部烧掉。有敢偶语《诗》《书》的,杀头示众;敢以古非今的,诛杀三族;官吏知情不举的,同罪;法令下达三十日官吏不烧的,脸上刻字,罚做苦役。能留下的书籍,只有医药、占卜、种树之书。若有想学法令的,以吏为师。”
李斯这番话,真是骇人听闻,与吕不韦的海纳百川截然相反。他这是极端功利的法家手段,为了尊重权威,连一般的意识形态、一般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