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逃避了半生。汗水泪水混在一起,流进他的伤口里。他成了她的梦魇,她成了他的毒瘾。
她说:我相信你是真心的,但我一时接受不来。
过去了十五年他都要得到她,这份真心真到不能再真,但她一时接受不来,她接受不来一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虽然她爱他。
第十六章 奢侈品
何谓站在十七号的楼下,抬头看着那扇窗户。窗户开着,窗帘拉着,风扑扑地吹着花布窗帘,掀开一点,又合上,又掀开一点。像他无数次抬头看的时候一样,让他看一点,又不他看全,让他想了又想,在无边的想象中,去和潘潘相爱。
那一年的八月到十二月,从夏到冬,他每天晚上抬头看她的窗户,她的阳台,就是看不见她。她真狠心,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临去军队的前一天,他又一次偷偷爬上她的阳台,用一把薄刀撬开阳台门,溜进她的房间,家里没人,她妈妈去她阿姨家了,他打听清楚了才上来的。
这是他第一次上她家,家里简简单单,跟别的人家也差不多,只是非常干净,没有别的人家放着的那些没用的纸箱、篮框、瓶罐、杂物。一张双人床占了房间一半的地方,那是她和她妈妈睡的,他不敢去碰。旁边一只竹书架里放着许多的书,他怕那也是她妈妈的,还是不敢碰。
他总带走她一点东西才肯离开,他总不能把她的白底花裙子打进背包,带到部队吧。
最后他在窗户下的方桌上看见她的一张照片,压在桌面玻璃底下,玻璃底下还有一方挑花的桌布,白底的布上绣着小菊花,看着就像是她的手工。原来她不光读书好,还会做这些。又是读书又是做针钱,难怪她要戴近视眼镜。她怎么就不玩呢?
绣花桌布上压着她的照片,她就站在一树桃花前面,小脸笑得也像花一样灿烂。那大概是她今年春天去公园拍的,没穿校服,身上是一件黄色的毛衣。那件毛衣他见过她穿,明晃晃的像是太阳光。他抬起玻璃,把那张照片拿出来,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又从阳台边的水落管子上翻了下去。
那张照片他拿到照相馆去过塑,陪着他走南闯北,等他回到上海开始创业后,这张照片和她的旧裙子放在一起,锁在他的箱子里。要是早知道那张身份证会惹祸,他也会把它们锁在一起。它们本来就该在一起,都是从前的东西,张家花园的记忆。
这次他不用爬阳台了,从黑洞洞的楼梯走上去,拉拉灯绳,没有灯亮起。他对这里不熟,旧式房子的楼梯上多会放一些杂物,他怕踢着,便摸出打火机来打着火照亮。上次来是爬的阳台,看准了不会错。这次走楼梯,转弯抹角,辨不出方向。
二楼有一扇门虚掩着,他从门缝里看进去,看见一角花布窗帘在飘,那就是这里了。他收起打火机,推开门。她连门都没关上,失魂落魄到这种地步。窗帘拉着,但太阳很明亮,透过洗薄的旧花布,房间里一览无余,跟他多年前偷着进来时一个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潘潘睡在床上,盖着散发出陈年宿味的被子。过了这么多年,她总算是回来了。屋子里冷得像冰窖,比外面还冷。外边还有太阳,里边只有冷风。
他关上门,又过去关上窗,慢慢走到床边,坐下,伏下身去亲她的脸,她脸上泪痕斑斑,冰凉冰凉。他轻轻叫她:“书。”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襻襻头”和何卫国都已经成了回忆,她是他的“书”,他是她的何谓。“书,这里太冷了,当心睡出病来。你怎么一有事就睡觉,总也睡不够?”
潘书低声说话,“你怎么来了?你总能找到我的,是不是?不管我在哪里,你都能找到我。”
“你没地方可去,还能去哪里?再说你已经知道了我是谁,就一定会回来。”何谓将她连人带被抱在怀里。
“何谓你有多爱我?爱到不怕翻出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