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谧耸了耸肩膀,脸上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坏笑。空姐甜美的嗓音在广播里响起,机舱里的乘客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当最后一片遮光板被拉开时,飞机已经开始滑行。
“谢谢你,里奇。”,忽然,唐谧低着头说了句。
“谢什么?”,里奇愕然地抬头。
只见她动了动嘴唇,还没等听清楚,声音便淹没在飞机引擎巨大的轰鸣声里,带着他的疑惑一起冲向了湛蓝的天空。
第九章 回家(上)
唐谧与里奇在机场分别后,就搭上了计程车赶往自己位于乡村的家,而里奇则要转机飞去夏威夷,进行他为期两个月的“猎艳之旅”。
在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颠簸车程,听够了出租车司机对天气,交通,诗歌,时事政治,葡萄藤基因改造以及总统夫人三围尺寸的“妙论”后,唐谧终于在黄昏时抵达目的地。
车子停在了“黑松露山庄”那扇古老而巨大的铁门前,她在司机的唠叨声里汗津津地付了车钱和小费,卸下了行李,然后站在一堆箱子中按响了门铃。门铃是别致的葡萄串形状,鲜艳的黄铜经过岁月的摩挲沉淀出幽暗的色泽,就在手指按下去那刻,林风卷着暮色吹来,宛如倒流的时光淌过她的发梢。
唐谧觉得身形仿佛在渐渐缩小,身边的一切都褪成记忆温暖的微黄,她情不自禁地把脸贴近栏杆,双手平行地放在上面,构成了最简单的取景窗。透过不大的方框,能看到砂白色的车道在山毛榉与橡树的夹持下不断地变细,延伸,最后没入那片沉浸在初夏暮光中的树林里,尽头处一方砖红色的尖顶从绿荫中升起,小小的三角形映着烟紫色的天空仿佛旅途中最后的坐标。
这是唐谧第一次见到黑松露山庄时做出的举动,那年她才七岁,刚刚被养父马金从孤儿院里接出来,患有中度的自闭症,除了动物之外拒绝与任何人交谈,实在需要沟通便通过画图和文字来表达。马金牵着她的手站在铁门外问:“喜欢这里吗?”,她低下头没有回答,晚饭后把一张画递到了他的面前。画面上正是白天透过铁门看到的车道,树林和屋顶,但有点特别的是,她没有画满整张纸,而是把所有的景物缩在一个方框中,方框的外面全部涂成黑色。
“你学过素描?”,马金有点意外,虽然画笔还很稚嫩,但带着非常强烈的透视效果。
唐谧摇了摇头。
“你喜欢画画吗?”,马金又问。
她点点头,眼神很平静。
“那你喜欢拍照吗?”
唐谧抬起了脸,黑蒙蒙的眼睛里透出光,像是被瞬间点燃的圣诞节烟火,带着意料不及的明媚与欢快。那晚,她露出了两年来的第一个笑容。
在随后的日子里,唐谧得到了人生中第一部完全属于自己的相机,老式的徕卡M系列,还有十来卷即将过期的胶卷。马金带着她游遍了附近的山谷和葡萄园,并指导她如何用相机把清晨的小溪,落日下的葡萄藤和微风里的薰衣草一一记录下来,但更多的是山林中那些灵活而略带羞涩的动物。不用上学的时候,她终日都在林间和田埂上漫步和拍摄,沉静又不爱说话的性格导致她几乎没什么同龄的玩伴,不过却一点都不觉得寂寞,因为野猪,野兔,狐狸和大群的斑鸠都是最好的朋友,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和它们在草丛里打滚玩耍,或者靠着树干静静地对着月光倾吐心事。
每当此时,马金总会站在不远处看她,浅灰色的眼睛透出温软而慈爱的笑容,碎光透过树荫落在他宽厚的肩上,在地面拉出高大的身影,就像林子里的橡树一样让人有种朴实的安全感。
“马金”,唐谧抬起头,记忆中养父的身影与现实重叠在一起。她笑着推开铁门,一把抱住养父有点偻屈却依然宽广的肩背。
“唐,你终于回来了。这次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