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可有法子,可以解他的愁,散他的忧,叫他亦如别人一般,过舒心的日子?
容娘眼中一热,忙将头垂了,掩饰道:“郎君如何计较?”
守中看了看那个低垂的脑袋,脸上渐渐放松,微笑道:“不如我与你回清平,学那闲云野鹤度日?”
容娘听他话里意思,自然不信。但有些话,说清楚更好。她抬起头来,道:“郎君不必宽慰我。你一心扑在军中,金人暂时败退,不定何时卷土重来。郎君若归家,我自然欢喜。但郎君恐怕无一时能放下,你本是空中的鹰,强要做悠闲的鹤,我恐你过的憋闷,到时来怪我呢!”
她的脸上露出打趣的笑意来,适才润湿的眼睛黑亮黑亮的,似一颗黑宝石一般闪耀,直将对面守中的视线紧紧的吸了过去。
次日,容娘叫厨娘换了干净衣裳,端了四样点心,捎了几句话过去给那沈观察的妇人。无非是自己身体有恙,郎中嘱咐须得避风,不能出行,多谢美意等等。
此事便如此应付过去。年节已然不远,容娘有些盼望,亦有些担忧,空余也操些心收拾些年货,准备这么几个人一处过节。
不想这一日,容娘正做着衣裳,外头车马响动,大门开启,四喜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进来。
容娘放下针线,心中隐隐有些期盼。此处旁人断不会来,莫非?
婢女急急的跑进来,禀道:“娘子,四喜叫我来请娘子出去。”
容娘心中砰砰乱跳,去外宅,定是清平来人。而且,定是相熟之人!
容娘稍加收拾,脚步急行,来到外院。
冬日寒冷,天色阴沉。
容娘一出现在垂花门边,院中一个青年看见,激动的上前唤道:“阿姐!”
泪水涌了上来,模糊了容娘的眼睛。她胡乱用帕子试了,应道:“哎,八斤!”
白甲在后头敲了八斤脑袋,又给容娘行礼,道:“娘子安好?”
容娘受了礼,心中欢喜,无法言语。
八斤已经是一个瘦高的青年,眉眼长开,形容较往日,又稳重不少。只是他的眼睛晶亮,仍然可以看出些往日调皮神色来。
原来守中去的家书,家中知晓容娘无恙,各人欢喜不尽。八斤晓得了,便闹着要来。恰白甲想昌明已在外一年,有心要替换昌明回去团圆,便两人同行,费了十几日功夫,到了合肥。
八斤嘴巴仍然很多,见了容娘,又是心疼她吃了苦头,又是有许多故事要讲,只见他叽里咕噜的,说个没停。
容娘眼睛湿了一回又回,清平旧事,由此接续,便好似自己从未离开,那些人,便在周遭兜转;那些事,便在身边发生。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清平旧事(一)
那岁大乱,清平城中闹闹哄哄,人心浮躁,有亲的奔亲,无亲的亦慌慌的往临安寻摸着去了。人人思想皇家圣地,兵马良多,总比清平这么个一马平川的小城要安稳。
也有恋家的,日日将房门紧闭了,不露脸面。也有穷的无处可去的,左右无财可被人劫,索性将破败的院门打开,让人一眼瞧见里头失修的窗棂、杂生的野草、裂开的墙缝,好叫人消了邪心。
徐府内,更是惶惶然然。
徐夫人闻听容娘不见了,两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玉娘与舒娘忙抚的抚胸,掐的掐人中,好歹将夫人弄醒来。
老夫人含泪劝慰道:“真娘啊,不过昨夜之事,多派些人去寻,想来寻得回来。你莫急坏了身子,家中还有小的要顾着啊!”
徐夫人气息微弱,两眼枯涸无神,喝了几口参汤之后,好歹恢复些精神过来。
接连数天,徐府与张府派出去的人沿着那群叛匪的路线紧着寻访,却丝毫不见容娘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