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雪歌看的心里很是复杂、不是滋味,便道:“够了吧,人都走了,做什么还要演戏?”
萧沉渊却是轻轻咳嗽了一声,低声道:“我跪的腿软,站不起来。”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剥离了最初的温度,只有明亮的光线把人照得纤毫毕现。只见萧沉渊乌发披散,眸若点漆,面色苍白,竟有几分病弱西子的容色,只是那目光乌黑中暗含着如同刀剑一般的锋芒,丝毫不显女气。
易雪歌看得心中微动,掩饰般的讥嘲一句:“您还真是辛苦了。”她嘴硬心软,到底还是跟着上前扶了一把,关切道,“你要做的事做好了么?”
萧沉渊并不答话,只是点点头,然后转头和侍从吩咐:“阿卢,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了。”他像是想起什么,又交待道,“让人端碗药来。”
易雪歌平日里和萧沉渊只有那么点面子情,夫妻关系止步于见面了说句“早上好”、有空一起吃顿饭一类的。此时听到萧沉渊若无其事的“让人端碗药来”,心里却不知怎的有些不好受。
萧沉渊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云州了。固然与在冷宫长大的易雪歌比起来是锦衣玉食、生活顺遂。可是,他这样的身子,整日里的难受,身边却偏偏没个陪着的亲人。有父如同无父,有兄如同路人,这样举目无亲的活着,多么可怜啊?
就这样了,最后还被萧沉曜塞了一个自己这样“心理出轨”的妻子。
易雪歌很有负罪感,她鼓起勇气拍了拍萧沉曜的肩膀:“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吧。”她“怜爱”的看着萧沉渊,“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反正看萧沉渊的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
萧沉渊又是好一会儿的咳嗽,说不出话来。易雪歌只得扶着他坐在床边。
又是赶路又是演戏,萧沉渊的身子本就撑不住了,这会儿也不推辞,顺着易雪歌的搀扶靠坐在床边合眼休息。他默然无声的坐了一会儿,许久才有精神和易雪歌说话:“多谢了。”
易雪歌摆摆手:“没事。”她想了想又道,“之前你和我说过报仇的事,这些我都不懂。可既然你和我说了,可是能仔细的和我说一说?你到底是要做些什么事?”
萧沉渊轻轻缓缓的抬了抬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案上。默不作声的样子。
易雪歌乃是被伺候惯了的人,好一会儿才会意明白萧沉渊的意思,只得憋着气上去倒茶给他。暗暗觉得气闷——果然便宜不是这么好占的,上回人家喂了饭,这回终于轮到自己端茶了!
萧沉渊就着易雪歌的手喝了口茶,茶水既清且苦,压下了咳嗽,舒服了许多:“自然是让该死的人都去死。为权的,自该孤家寡人而死;为名的,自是该身败名裂而死;为私情的,自是该肝肠寸断而死。”他咳嗽了一声,如玉的面颊微微有一点红,那眼神中仿佛有一把钩子,勾得人神魂尽失,语气却是淡淡的,“你觉得如何?”
易雪歌被问住了。她有点儿迟疑——估计皇帝也在萧沉渊所谓“该死的人”一列。可对方高居天子之位,何其尊贵,哪里是说死就死的?然而,适才萧沉渊一字一句的说来,语声平淡却带着那种高高在上、理所当然的倨傲。
一如当初的萧沉曜。
她虽然觉得对方有点白日做梦,但看着美人弱不胜衣的样子只得违心点了点头。
萧沉渊自然是看出她的违心却并不在意,只是轻轻笑了声:“等事情好了,我便送你回南楚吧?”
易雪歌怔忪了一下,瞬间呆住了——她是真的、真的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回故国。南楚的青山绿水,南楚的浩浩南江,南楚采莲饮歌的少年少女,南楚金玉建成犹带脂粉的宫殿,南楚那些血脉相连却宛若路人的亲人。犹记得,冷宫里面亭亭如盖的梧桐树,枝叶繁茂,在夏日里铺出一地的绿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