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向桂又来了,同艾对向桂说:“桂呀,有句俗话叫老嫂比母,我不敢担当这句话,可我也是从小看你长大的。现时,你也是个大老爷们儿了,你们男人娶妻纳妾做女人的无权干涉,可是你家里的事闹到了这地步,你总得想个主意呀。我看,你带小妮儿进城吧,咱家的花坊不是要往城里挪吗,你就带上小妮儿走吧,让他大婶子也眼不见心为净。”
向桂说:“嫂呀,你就是有资格说老嫂比母这句话。你没见咱娘活着的时候那糊涂劲儿。家里谁是明白女人?就是我嫂。”接着向桂也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他说,花坊正要往城里挪,他也打算把小妮儿带走。挪花坊的事他正在跟向文成合计。
正说着,向文成走进来。他听见向桂说挪花坊的事,说:“我看事不宜迟,花坊挪到城里,应该换个字号,也图个吉利。”
同艾说:“先不用说你们那换字号的事,先把你小婶子送回家吧。叫秀芝搀扶着,你爷儿俩护送着,也给你小婶子壮壮胆儿。”
小妮儿在同艾屋里经过几天的静心调养,人又缓了过来。秀芝早就从西院为小妮儿拿来替换的衣裳,同艾就像故意要让小妮儿“绝处逢生”一样,每天拿出脂粉教小妮儿化妆。现在小妮儿从同艾屋里出来,往廊下一站,向桂就觉着小妮儿比娶时还要新鲜。早晨的太阳把小妮儿照得直眯眼。同艾看着冲着太阳眯眼的小妮儿说:“过去吧,麻烦了就还过来。”
秀芝搀扶着小妮儿在前,向桂和向文成在后,小妮儿举着一只伤手,走出东院,进了西院。
23
地处长江上游的宜昌,虽不及汉口繁华,但因位置显要,且连接川鄂,早已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成了长江流域开埠较早的城市之一。二十世纪初的宜昌商贾云集,从码头到市内并不宽阔的街面上商铺林立,还可见外国人开设的邮局、银行和酒吧。向喜就是在这里第一次品尝了洋酒白兰地的滋味,那是一位英国海关稽查官送他的。可惜向喜不服洋酒,他对酒的兴趣还不如发妻同艾。同艾倒是有些酒量的,那年她在汉口小住时,向喜已经发现了同艾饮酒的能力。他发现同艾在接受不同地域的语言的同时,也饶有兴致地接受着当地的饮食。后来同艾回了笨花,二太太顺容来了,顺容对于外地的习俗感觉就麻木,更不喜外地的饮食。她固执地眷恋着北方,再说具体些,是北方的保定。她说,普天下最好的地方就是保定。她常拿南方的一切和保定作对比,她说,汉口老通城的豆皮再好吃也不及保定西关的焦炒饼。她说,城陵矶的土匪鸭再有名也不及保定马家老鸡铺的卤煮鸡。她说,任何带馅儿的吃食都不及保定白运章的包子。而南方所有的炒菜都赶不上保定的土豆炒辣椒。说到南方的居住条件,更使她不能容忍,她说再住下去她不长虱子也要长疥疮。为什么?因为潮。被褥潮得能攥出水来。就这样,那年同艾和向文成离去后,向喜也没能把二丫头顺容留住。不久,她便带着儿子文麒和文麟回了保定双彩五道庙街那所二进的小院。自此向喜一人又过起了简单的军旅生活。闲暇时,向喜的思绪常驰骋于笨花和保定之间。
在向喜的脑子里,笨花的分量是大于保定的,一想起笨花,他就想得琐碎而细致,他尤其愿意回忆那些模糊不清的生活细节:他每次外出回家迈门槛时,是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他做生意的扁担是榆木的还是槐木的?他从哪一年过冬时才开始穿袜子?他眼前闪现着从前他那两只因不穿袜子而长着皴的脚面……最后他总是把思绪停止在他和同艾之间。
甘运来护送二太太顺容一行回保定,返回宜昌后见向大人神情黯淡?熏便不断向他报告些市井消息,花边新闻,文艺动态,供他解闷儿。向喜对这些却是置若罔闻。一天,甘运来又给向喜报告了一个最新娱乐消息,说时,带着不同往常的兴奋。他说码头上刚刚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