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她直接去了西门大街。
离目的地越近,她的步履越沉重,心几乎好像吊到了嗓子眼处。
终于来到了昨日遇见灾民的地方。
虽然早有准备,当谢朝华看见那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时,心还是无以复加抽搐地生疼。只见她们母子脸上布满尘土泥沙倒在路旁,一看就是被许多人围抢践踏过的样子,那妇人到死还紧紧抱着怀里的婴儿。
此刻刚刚天亮不久,街上没什么人,一旁其余的灾民蜷缩着,好似还在沉睡,偶然路过的人对此情景也恍若不见。
谢朝华没想到自己还是忍不住吐了,可是空腹的她,吐出来的除了酸水依然还是酸水,满嘴酸涩……
她来到谢园,让全叔备了辆车,又带上两个下人将那对母子拉到荒僻之处挖坑埋了,母子两人一处新坟,她站在坟前的无字木碑前,喃喃低语:“你们也莫要怨,就算没有天灾还有人祸……”
她看着眼前这堆新土,前世她也曾出手相救过这样颠沛流离的人,那时她一时的好意,换来如今眼下一样的结果。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空,不同的人,却是相同的命运,她什么都无力改变。
“对不起,帮不了你们……”谢朝华低声自语,眼睛望着无字木碑,“我唯一可做的,就是安葬你们,不让你们做孤魂野鬼,好早日投胎,只是下辈子不如不要投胎做人的好。”
这世上穷人有穷人的难,如她这般的人也不是如意的,这世上做人本就是最苦的。
烈日升起,谢朝华弯腰摘下还带着露水的野花,插在木碑前的土上,难得一阵风起,那一朵朵小小黄花在风中轻轻地微颤,像谢朝华的心……
四周安静极了,谢府的人都被谢朝华打发回去,此刻陪着她只有路边被烧得只剩一半的枯树纹丝不动的树影,冷不防“噼啪”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响起,惊得谢朝华一战,抬头朝四下看了看,只见一个身影缓缓从一排树木中走出来。
韩琅文的脸色略有些灰白,目光定定地看着谢朝华,她一震,随即低下头,她有些承受不住他那刀子一样的眼神。
“原来如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韩琅文微微蹙起眉,慢慢地点了点头,瞧着簇新的坟头,良久不语。
许久,一滴水滴落到了被烈日烤得有些干裂的土地之上,很快就被吸收干净,只留下一点阴暗,却也转瞬蒸发不见踪迹。
“原来我以为救了人,没想倒却反而将她们害死了。”
谢朝华抬头,语气有些冷,“无论你出不出手,他们总是免不了一死,普天下多少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难道他们饿死冻死都是你的缘故?”
此刻无风,谢朝华宽大的衣袖却轻轻拂动。
“可是……”
本以为早已麻木了,然而不知怎地,谢朝华此刻心底却是一阵发酸。
那双一向清澈坚毅的眼眸,此刻却显出了意外的脆弱。
谢朝华要紧牙关,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害死他们的不是你,不是我,不是天道,也不是人道……”
那是什么?天道,人道,还有就只有王道。
韩琅文低低苦笑,他想帮助的,不是一个,而是所有,可是他终究是无能为力。
不知是不是早起受凉的缘故,谢朝华回到山上就发起了高烧。
她烧得了几日,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眼前人走马灯似地在眼前一个个过去,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只觉得自己一会儿好似在烈火上烤着,一会儿又如跌进了万年不化的冰窟中。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谢朝华终于退烧了。
睁开眼就看见母亲郗茂娴温柔如水的眼神,带着几丝血丝,神情却是欣喜的,“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