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爱着这些植物,把它们看成自己的宠物。长吧,她日夜对它们呼唤着,快快长大吧。她为每一株死去的植物伤心难过,只有确定彻底没有希望了,她才肯掐掉一株。离开工作站的时候,她似乎还能听到植物们无声的音乐,听到细胞小得不能再小的动静:它们在生长、分裂,形成种种繁复的形式。离开它们,她就是从光明走向黑暗,从生走向死,配合着臀部肢体的伤痛,她心中的疼痛愈加强烈。
从山坡走向山脚的家时,她发现自家窗户里透出灯光,照亮了下面的山坡。好在科尤拉和格雷戈的房间里没亮灯。她最受不了他们俩对她的谴责:科尤拉的沉默、格雷戈阴沉粗野的举止。可除开这个房间,家里亮灯的房间太多了,包括她自己的房间和前屋。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她最讨厌不同寻常的事。
奥尔拉多坐在起居室里,跟平时一样戴着耳机。但今晚他的眼睛上还戴着互动夹,显然正从电脑里载入过去的影像,或者在下载眼睛里记录的资料。和之前无数次一样,她恨不得自己也能把保存在大脑中的影像下载出来,再把它们删个一干二净,代之以愉快的回忆。比如,删掉对皮波的尸体的记忆,换上他们三人在外星人类学家工作站度过的那些黄金时光;还有删掉对裹在尸布里的利波的尸体的记忆——她的心上人的躯体包裹在一层层织物中。多么希望这些记忆能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有关这具躯体的甜蜜回忆,他抚过她身体的双手,他的嘴唇的轻触。但美好时光一去不复返,被痛苦深深地掩埋了。全都是我偷来的,这些美好的日子,所以它们又从我的手中全都夺走,只给我留下我应受的惩罚。
奥尔拉多朝她转过脸来,互动夹从他眼窝里凸出来。她不禁颤抖了一下,心头涌起一阵羞愧。我对不起你,她无声地说,如果你有另一个妈妈,你肯定不会丧失眼睛。劳诺,出生时你是最好的,是我的孩子当中最健康、最健全的。但是,我的子宫里产出的任何后代都不可能长久保持健全。
这些她当然没有说,和她一样,奥尔拉多也不开口。她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看看为什么灯没关上。
“母亲。”奥尔拉多说。
他摘下了耳机,从眼窝里拧下互动夹。
“什么事?”
“家里来了客人。”他说,“是那个代言人。”
她感到心里泛起一阵寒意。别在今晚,她无声地呼喊着。但同时她也知道,自己明天也不愿见他,后天也不愿,永远都不愿见到这个人。
“他的裤子已经洗干净了,正在你房间里换。请别介意。”
埃拉从厨房走进来。“你回来了。”她说,“我正倒咖啡呢,你也有一杯。”
“我上外面去,等他走了我再回来。”娜温妮阿说道。
埃拉和奥尔拉多对视一眼。她立即明白了,她已经被看成了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很显然,无论代言人想在这里干什么,他们都会支持他。好吧,我就是个问题,一个你们解决不了的大问题。
“母亲,”奥尔拉多说,“他和主教说的不一样。这个人挺好的。”
娜温妮阿用她最损人的嘲讽语气答道:“你从什么时候成了分辨好人坏人的专家啦?”
埃拉和奥尔拉多又对视一眼。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们该怎么向她解释?怎么才能说服她?这个嘛,亲爱的孩子们,我是说服不了的,利波活着时每个星期都更加深入地了解了这一点。他从来没能从我这里掏出那个秘密,他的死亡不是我的过错。
不过他们总算取得了一点成功,她没有离开家,而是进到厨房,在门口与埃拉擦身而过。厨房桌上,小小的咖啡杯整整齐齐排成一圈,中间放着咖啡壶。她坐下来,前臂支在桌子上。这么说,代言人来了,一到这里就直奔她家。他还能去哪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