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上都用钢笔或铅笔潦草地签了名—挺独特的签名。霉菌已经在镜框上扎根。阿娜不知去哪儿了。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乔瑟普见我对那些绘画表现出了兴趣。
“阿娜的父亲画了这些画,”他说,“他不只是一个业余爱好者,我估计他比周末摆摊的画家要出色。我至今仍能看见他坐在画架前,一厚沓旧报纸垫在他的拖鞋下面,以免油彩溅到地板上。可怜的人。你看见外面的熟铁蔓棚吗?就是他设计的。他人很好,可没能享受生活。他抽烟。他画画。他一次心脏病发作,然后就死了。他8岁的时候,就像老达利那样,在帽盒的盖子上画童话里的形象。他们是童年时的朋友,在菲格拉斯上同一个艺术夜校,可没有人把阿娜的父亲当画家看待。”海报上的文字是:“不同寻常的斗牛表演,向萨尔瓦多· 达利致敬!”
我爬上一把椅子,凑近了细看那些照片。一辆黑色的美国老爷车—像50年代好莱坞电影里的那种,开进了菲格拉斯的斗牛广场,那里开始举行一场特别的斗牛表演。达利站在乘客座位上,穿着礼服上装,手里握着手杖,眼睛鼓出来,他涂蜡的胡子快要翘到天上了。斗牛场里到处躺着死公牛,拖着饰带的扎枪插在它们的背上,血从它们的脖子和肩头肌肉多处伤口渗出来。沙地浸透了血。有的公牛的耳朵被割掉了。达利正挥舞着手杖朝拥挤的人群致意。
“当然是一次为向萨尔瓦多·达利表示敬意的斗牛,”乔瑟普说,
我可以看到老头眼睛里的怒气。“他设计了海报,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对了,设计的时候……他朝上面甩了一团黑油漆。”
阿娜的父亲坐在黑色美国老爷车的驾驶座里,嘴角叼了一根香烟。他的样子像是青春已逝的唐璜,他的头发闪着润发油的光亮。他没有笑。他坐在那里并不愉快。看得出来,他感到羞辱。
还有更多的照片。达利从车里走出来。达利给死公牛祝福。达利接受人们的掌声,沉浸在荣耀之中。阿娜的父亲出现在每张照片中,总是在抽烟,总是在达利旁边,却从未占据中心舞台。
我试着破译钢笔或铅笔的潦草笔迹。这是用加泰隆语写的。“给埃利乌特里,我亲爱的老朋友”,后面是我熟悉的大个儿的达利签名,盖满了整个照片,几乎要遮蔽掉每张照片里阿娜的父亲。
“阿娜在哪儿?”我问乔瑟普。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来吧,”乔瑟普说,“跟我来吧,我带你去那儿。”
我们走上山坡。葡萄藤上的果实呈棕色,像葡萄干一般又皱又小,味道却甜得令人难以置信。房屋周围的一切都皱巴、盘结,饱受日晒雨淋:葡萄藤如此,还有结着极小颗粒果实的橄榄树、遍布山坡数以百计的软木橡树也是如此。软木橡树的树皮在数百年间无数次被剥掉,用作瓶塞的原材料。乔瑟普踩过葡萄园,经过一处从山里滴下冰水的天然泉眼,往上走到了燧石高围栏挡住视线的一处小墓地。
达利的骗局 三(3)
“她女儿死了以后,阿娜断绝了跟家人的关系。”乔瑟普说。
“女儿?什么女儿?”
“你不知道?”
“不知道。阿娜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昨天我们刚认识。”
乔瑟普摇着他面具似的脸。“悲伤的往事,”他说,“真叫悲伤。过去的鬼魂总是回来,总是回来缠着你。你知道,阿娜结过婚。她有一个九岁的儿子,名叫埃利乌特里,跟他祖父名字一样。我们给这男孩的昵称是‘泰里’。他跟他祖母住在巴塞罗那。阿娜的丈夫是冠军赛车手。他人不错。多好的人啊,后来他死于一次比赛,我想是在葡萄牙。阿娜还有一个女儿。她丈夫死的时候女儿才两岁。葬礼后过了半年,阿娜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