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灭口。
或者换句话说,那些人被关押起来的那一天,就不可能有活着以外的第二种可能了。
只是,张玘没想到父亲动手会这么快。
他还想再试试救一救那些人。
甚至,他已经让人潜入了关押那些灾民的府兵中。
能救一个是一个。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人竟会用这般惨烈的方式逝去。
张玘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放下狼毫,垂眸看着那一副被墨迹破坏掉的字,眼神里满是震惊和痛苦。
父亲,居然会如此丧心病狂!
“老爷对谢巡察使说,他得了密报,说苍鹿山中有铁矿……”
手下立刻迅速将张聘对谢望之的那番说辞复述给了自家主子听。
距离张聘说出这话不过也就半个时辰左右,所有话就原封不动到了张玘的耳朵里。
可见,张聘身边也是有张玘的人手的。
不一定是极要紧的心腹,但今日张聘必定也是带在身边了。
“好,你下去吧。”
张玘努力保持着平静,让手下退了下去。
待屋内只有他一人时,张玘起身一脚踢翻了书案。
那书案有百斤沉,寻常两个精壮男子都不一定能够抬动,但却被张玘一脚直接踹翻,上头的宣纸散落一地,文房四宝也都摔了个干净。
外头一片沉寂,没一个人敢在这时候问里头发生了什么,只眼观鼻,鼻观心地静静站着,等候主子的吩咐。
张玘站在那一片嘈杂中,只觉心头无比疲惫。
他的好父亲!
他的好父亲啊!
他已经彻底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了。
黑火炸掉的,不光是他的罪证,更是他的最后一丝良知。
张玘知道,他不能再继续懦弱下去了。
再懦弱下去,母亲怎么办?两江这些百姓难道真的要为了父亲一个缥缈的野心,就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吗?
他糊涂了这么多年,懦弱了这么多年,总以为父亲会回头。
但如今看来,他亦是个伥鬼。
蒙着眼睛,掩着耳朵,只当什么都看不到。
但如今,这一炸,彻底炸开了他那双掩耳盗铃的手。
淼漪今日的密告,也彻底撕开了他眼前的蒙眼布。
他是时候该清醒了。
母亲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淼漪被迫失了清白,婚事被当作工具。
两江百姓为了一个不知所谓,连自己这个亲生儿子都不能理解的野心而一个接着一个惨死。
而未来,将会有更多人为了这个野心而丧命。
父亲如今甚至已经将子真和褚小姐都给扯了进来。
不说褚小姐是否真为荣王血脉,但最起码目前为止,这位褚小姐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威胁。
她手上的铁矿图纸尚不知真假,但父亲就直接将她推了出去,为自己那随口编出的谎言圆上最后一环。
谁死都不要紧。
这便是父亲所推崇的生存之道。
真是,可笑。
张玘默默掸了掸袖子,起身到一旁的书架上拿了一本游记,坐在尚未被波及到的榻上专心致志看了起来。
仿若刚刚的疯狂和愤怒,都只是一场梦。
但唯有他捏着书页因为用力而隐隐泛白的手指,继续在诉说着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