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听说那种树叫常青橡树什么的。只见这些树像黑莓那样矮矮地长在沙地上,枝干扭曲得奇形怪状,树叶却密得像茅屋顶。这片丛林从一个沙岗顶一直延伸到一片开阔的芦苇塘边,越往下长得越密,也长得越高;附近的一条小河就是从这里流向锚地的。强烈的阳光照得沼泽地直冒蒸气,望远镜山的轮廓在腾腾的热浪中微微颤动。
忽然,芦苇丛中开始响起了一阵沙沙声,一只野鸭“嘎嘎”叫着飞了起来,紧接着又是一只,一转眼沼泽的水面上就出现了一大群野鸭,尖叫着在空中盘旋。我立刻断定准是船上的某个人顺着池塘边走来了。我的判断没有错,因为我很快就听到远处有个男人低低的说话声。我继续听下去,结果那声音越来越响,离我也越来越近。
这可把我吓坏了。我赶紧爬到最近一棵常青橡树下,像只老鼠一样蹲在那里偷听。
另一个声音答话了,接着我又听到第一个声音(我听出那是希尔弗的声音)接过话题,喋喋不休地讲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偶尔被第二个人打断一下。听他们说话的口气,他们的谈话非常认真,甚至很激烈,但没有一个字能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到后来,说话的人似乎停住脚坐了下来,因为他们不仅没有再向我这里走近,而且连鸟儿也开始安静了下来,重新回到了它们沼泽地里的窝中。
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在玩忽职守。既然我已经莽撞地跟着这些亡命之徒上了岸,至少应该偷听一下他们谈些什么。眼下摆在我面前的任务就是借助那些歪歪扭扭的树木这个有利因素,尽可能地凑近他们。
根据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根据几只仍在那两个不速之客头顶上警惕地盘旋的鸟儿,我可以相当准确地判断出他们两个人的方位。
我手脚并用,缓缓向他们爬去。最后,我抬起头来,从树叶的缝隙间望去,看到下面沼泽地旁的一块绿色草地上,高个子约翰·希尔弗和另一个船员正面对面地站在那里谈话,四周是葱绿的树木。
太阳毫不留情地照在他们身上。希尔弗已经将自己的帽子扔到了身旁的地上。他那张光滑、白皙的宽脸庞激动得闪闪发光,正微微仰起对着另一个人,一副恳求的神情。
“伙计,”他说,“相信我的话,我是将你看成沙中的金子才对你说这些话的。要不是我打心眼里喜欢你,你认为我会在这里向你发出警告吗?一切都已经决定了,你无法阻止也无法弥补。我对你说这番话是为了救你一命。如果那些疯狂的家伙听见了我们的谈话,那我会怎么样,汤姆?你说,我会怎么样?”
“希尔弗,”另一个说。——我发觉这个人不仅脸涨得通红,而且说话的声音像乌鸦的啼叫一样沙哑,又像绷紧的绳索一样发颤。——“希尔弗,”他说,“你年纪也大了,而且人也很正派,至少名声不坏。你还有钱,而许多水手却身无分文。再说你也很勇敢,除非我看错了人。难道你要告诉我,你竟然愿意被那帮鬼东西牵着鼻子走吗?你才不是那种人呢!上帝作证,我宁可失去一只手,也不愿意背叛自己的职责——”
他的话突然被一种嘈杂声打断。我刚在这里发现一名正直的水手,就在这同一时刻,我又得知了另一个正直水手的消息。远处的沼泽地突然传来了一声愤怒的喊叫,接着又是一声,再后来是一声可怕的、拖长了的惨叫。这声惨叫在望远镜山的岩石间回响了好几次,惊得沼泽地上的鸟群再次呼啦啦地飞向空中,使天色顿时暗了下来。那声临死前的惨叫过后很久仍在我的脑中回荡。四周又恢复了寂静,只有鸟儿重新归巢发出的“飒飒”声和远处海浪拍岸的轰鸣声打破了午后的沉闷。
汤姆听到那声惨叫后,像挨了马刺的马匹